第一百三十三章 再见故人
安全屋的窗帘拉得很紧,只有一道缝隙透进夕阳的血色余晖。小姨坐在沙发里,双手捧着一杯已经凉透的茶,目光定定地看着茶几上那张微型胶卷。
我坐在她对面的椅子上,把今天发生的一切都告诉了她——老棋在地铁里的话,陈雪留下的胶卷副本,明天晚上纺织厂的交易。
小姨听完,久久没有说话。
屋子里很安静,能听到墙上老式挂钟的滴答声,还有远处街道隐约传来的车流声。夕阳的光线从窗帘缝隙里挤进来,在胶卷上投下一道细长的光斑,像一把发光的匕首。
“小枫,”小姨终于开口,声音很轻,“你知道这份名单意味着什么吗?”
“我知道。”我说,“七年的坚持,爸妈的命,还有……很多人的希望。”
“不止这些。”小姨放下茶杯,拿起胶卷,对着光看——虽然什么都看不清,“这份名单一旦公开,南都市会地震,省里会地震,甚至……京城都会有人坐不住。会有很多人丢官,很多人进监狱,很多人倾家荡产。”
她顿了顿,看向我:“也会有很多人死。包括我们。”
“那为什么还要留着它?”我问,“为什么不干脆毁了?”
“因为毁了它,那些死去的人就真的白死了。”小姨的眼睛红了,“你爸妈,罗劲松的战友,还有这些年因为调查这个案子‘意外’身亡的警察、记者……他们不能白死。”
我看着小姨,看着她眼角的皱纹和鬓边的白发。她才三十多岁,看起来却像四五十岁的人。这七年的躲藏和坚守,把她折磨得不成样子。
“小姨,”我说,“罗叔还在他们手里。”
“我知道。”小姨闭上眼睛,“罗劲松……他救过我的命。不止一次。”
她开始讲述一段我从未听过的往事。
“七年前,‘海龙号’出事那天晚上,我中枪了。”小姨的声音很平静,像是在讲别人的故事,“子弹打在腹部,流了很多血。我躲在一个货箱后面,以为死定了。是罗劲松找到了我,他当时也在执行任务,但他没管任务,先救了我。”
“他把我藏在一个安全的地方,给我包扎伤口,守着我一整夜。第二天,我发烧了,伤口感染,是他冒险去买药。后来风声太紧,他又想办法把我送出南都市,藏在乡下一个老中医家里。”
小姨睁开眼睛,眼里有泪光:“三个月后,我伤好了,决定回来拿名单。那时候我已经知道,我的上级不可信,警方内部有问题。我只能靠自己。罗劲松知道后,说他帮我。”
“为什么?”我问,“他那时候还是个警察,为什么要帮一个‘逃犯’?”
“因为他看到了真相。”小姨说,“他在调查‘海龙号’案件时,发现了很多疑点。走私船为什么会提前知道警方的行动?为什么船上会有那么多重武器?为什么事后所有关键证人都‘意外’死亡?他知道,这个案子不简单。”
“所以他选择了你?”
“他选择了真相。”小姨纠正道,“这七年,他明面上被调离了缉私队,去了一个闲职部门。但暗地里,他一直在调查。他利用警察的身份,接触了很多内部档案,查到了很多线索。那个笔记本,就是他这七年的心血。”
我明白了。罗劲松和小姨,一个在明,一个在暗,用各自的方式对抗着那个庞大的网络。
“现在,”小姨看着手里的胶卷,“他们要我交出名单,换罗劲松的命。”
“用副本换。”我说,“陈雪留下了副本,原版还在你手里。”
小姨摇摇头:“没用的。对方拿到副本,第一件事就是验证真伪。他们会找名单上的人核对,一旦发现是副本,罗劲松就死定了。而且……”她顿了顿,“对方既然敢用罗劲松来要挟,就说明他们已经确定名单在我手里,并且确定我会为了救他而交出名单。”
“那你打算怎么办?”
小姨沉默了很久。夕阳的光线在地板上移动,从茶几移到沙发脚,又从沙发脚移到墙角。屋子里越来越暗,但没有人开灯。
“我去。”小姨最终说。
“不行!”我猛地站起来,“太危险了!谁知道纺织厂里有什么陷阱?老棋说他不是红姐的人,但我们怎么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
“我知道。”小姨平静地说,“但我必须去。罗劲松为我做了那么多,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死。”
“那我跟你一起去。”
“不行。”小姨也站起来,走到我面前,双手搭在我肩上,“小枫,你听我说。我已经失去了你爸妈,不能再失去你。这件事,必须由我自己去了结。”
“可是——”
“没有可是。”小姨的语气很坚决,“明天晚上,我会带着名单去纺织厂。你留在安全屋,等我的消息。如果……”她的声音哽了一下,“如果我没回来,你就去找张锋。他虽然有问题,但现在只有他能保护你。”
我看着小姨的眼睛,看到里面的决绝和悲凉。我知道,她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小姨,”我的喉咙发紧,“爸妈已经不在了,你是我唯一的亲人。你不能……”
“正因为我是你唯一的亲人,我才必须去。”小姨抱住我,像小时候那样轻拍我的背,“小枫,你已经长大了,能照顾自己了。有些事,是时候做个了断了。”
我闭上眼睛,感觉眼泪要流出来,但我强忍住了。我不能哭,不能让小姨担心。
那天晚上,我们都没有睡。小姨在卧室里整理东西,把名单的原版——一份用特殊药水写在丝绸上的名单——小心翼翼地折叠好,放进一个防水的小袋子里。我坐在客厅,一遍遍地检查那把老猫留给我的手枪。
枪里有六发子弹,弹匣是满的。枪柄上有细微的划痕,是老猫用过的。我握着枪,感受金属的冰凉触感,脑子里却在想:如果真的到了开枪的时候,我能扣动扳机吗?
凌晨三点,我听到卧室里传来压抑的哭声。很小声,但在这寂静的夜里,清晰得像刀割。
我没有进去。我知道,小姨需要一个人待着。这七年的恐惧、孤独、愧疚,还有明天可能到来的死亡,她需要时间去面对。
天快亮时,我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做了个梦,梦见爸妈还活着,我们一家三口和小姨一起吃饭。饭桌上,爸妈笑着给我夹菜,小姨在讲单位里的趣事。阳光从窗户照进来,一切都那么温暖,那么真实。
然后梦醒了。睁开眼,看到的是安全屋惨白的天花板,听到的是远处隐约的警笛声。
现实冰冷得让人窒息。
上午九点,小姨从卧室出来。她换了一身黑色的运动服,头发扎成马尾,脸上化了淡妆,看起来精神了一些,但眼睛里的血丝暴露了她一夜未眠的事实。
“早饭在桌上。”她指了指厨房,“吃完我们谈谈。”
我走过去,看到桌上摆着煎蛋、面包和牛奶。很简单,但很用心。小姨坐在我对面,看着我吃。
“小枫,”她说,“有件事,我一直没告诉你。”
“什么事?”
“关于你的身世。”小姨的声音很轻,“你爸妈……其实不是你的亲生父母。”
我愣住了,手里的勺子掉在盘子里,发出清脆的响声。
“你是我姐姐的孩子。”小姨继续说,眼神飘向远方,“我姐姐,苏晚晴的亲姐姐,也就是你的亲生母亲。她二十年前去了国外,在那里认识了一个男人,生下了你。但那个男人有家室,不能娶她。姐姐一个人带着你,过得很苦。”
“后来,姐姐得了重病,知道自己时日无多,就把你托付给了我。那时候我才十八岁,自己都照顾不好,怎么照顾一个三岁的孩子?是姐夫和姐姐——就是你现在的爸妈,他们收养了你。他们对你视如己出,甚至为了你,没有再要自己的孩子。”
小姨看着我,眼里满是泪水:“所以小枫,你明白吗?你不是一个人。你有两对父母爱你,你有我,你还有……你亲生母亲在天上看着你。你要好好活着,连他们的份一起活着。”
我呆坐在椅子上,脑子里一片空白。二十年的认知被彻底颠覆。我叫了二十年的爸妈,竟然不是我的亲生父母。而我真正的母亲,已经不在人世。
“为什么……”我的声音沙哑,“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
“因为以前你还小,承受不了。”小姨握住我的手,“现在你长大了,该知道了。而且……如果我今晚回不来,我不想把这个秘密带进坟墓。”
我反握住她的手,握得很紧:“你会回来的。你必须回来。”
小姨笑了笑,那笑容很苦涩:“我尽量。”
吃完早饭,小姨开始做最后的准备。她把名单原件缝在运动服的内衬里,又在鞋底藏了一把薄如蝉翼的小刀。我看着她熟练的动作,心里一阵刺痛——这七年来,她就是这样活下来的,随时随地准备逃跑,准备战斗。
下午,张锋来了。他带来了一个消息:陈雪醒了,而且能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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