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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25章番外:李据归京,物是人非


曾经的夷洲,现在的台国。

  无穷无尽的海风,带着永无止境的呼啸,吹打着简陋的房屋。

  窗外是灰蒙蒙的天和翻涌着白浪的墨色大海,景色壮阔,却也荒凉得令人心头发紧。

  已是中年模样的李据,早已褪去了洛阳时的骄矜。

  多年的流放生涯,海风和劳作在他脸上刻下了深深的痕迹,皮肤粗糙黝黑,唯有一双眼眸,还保留着一种天家子弟特有的锋芒。

  他刚修补完渔网,正坐在门口一块磨得光滑的石头上,望着大海出神。

  此地虽然在整个台国之中也是最为偏僻荒凉的,是真真切切的流放之地。

  但是,台国是他十七哥的封地。

  念及兄弟之情,十七哥以及后来继承了十七哥王位的皇侄,虽然不敢违背父皇的旨意,把李据接到自己的王宫之中,可他暗中照顾一下,让李据一辈子衣食无忧还是可以的。

  毕竟,这里天高皇帝远。

  只要他们不是做的太过,洛阳那边是不可能知道这边的情况的。

  更何况,以他们那父皇的性格,也不会一直盯着这么一个他认为不成器的儿子不放。

  也就是老十七胆子小,这一辈子都不敢违逆他的那位父皇!

  这要是换成了当年的晋王的话,他要是真的想要帮自己的弟弟一把,绝对是干脆直接就把他接到自己的王府了!

  就算是皇帝来追问,有什么大不了的?

  晋王绝对会当场表示,有本事把他也给废了!

  自从被皇帝摆了一道,画了那么一大饼,却没有兑现,晋王暗地里不知道吐槽了多少遍皇帝了!

  甚至,即便是李据什么都不干,有台州王府在,其实也可以活得非常舒服。

  只不过,他也不知道是在和谁较着这股劲,故而,像是许许多多其他流放到这里的有罪之人一样,日日都为了生活而不断的劳作奔波。

  李据的妻子,曾经的秦氏女,穿着粗布衣裙、却难掩清丽容颜,正坐在屋内灶前,正在准备着晚饭。

  家族男丁诛戮一空,女眷没入教坊司的惨剧,是她心中永不愈合的伤疤,也是夫妻二人这多么年间极少触碰的禁忌。

  这么多年来,夫妻二人也不敢去提及这个问题。

  不远处,一个约莫十岁左右的男孩和一个七八岁的女孩正在追逐嬉戏,笑声清脆,给这僻静的院落增添了许多生机。

  这是他们的孩子,生于斯,长于斯。

  突然,村口传来一阵不寻常的马蹄声和喧哗。

  这个偏僻的流放之地,已经好几年了,极少有外人到来,更别提如此阵仗。

  李据猛地抬起头,也不知道在想一些什么。

  秦氏女也闻声从屋内走出,手在围裙上不安地擦着,站到丈夫身边。

  几名穿着低级官吏服饰的人,在一队持刀兵卒的护卫下,径直来到了他们这间破败的茅屋前。

  为首的官员面无表情,展开一卷明黄的绢帛。

  “李据接旨!”

  李据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并没有立刻跪下,只是直直地看着那卷圣旨,目光复杂难辨。

  是新的祸事,还是?

  已经这么多年了,没有洛阳那边的消息传来!

  刚来这里的时候,也就只有年迈的十七哥偶尔会过来看一看他的,和他说一说他所听说的洛阳的事情!

  等到十七哥走了之后,虽然继承了王位的皇侄没有亏待了他们,每个月依旧会给他们一些补贴。

  但是,他就基本已经很难获得洛阳的消息了。

  而秦氏女却已吓得脸色苍白,下意识地就要屈膝。

  那官员似乎也知道这位爷的脾气和过往,并未苛责礼节,直接宣读起来。

  毕竟,这位爷可是新任皇帝陛下一母同胎的双胞兄弟。

  这道圣旨下来之后,更是恢复了亲王爵位,整个帝国之中,最尊贵的一批人之一。

  这么一点小小的问题,他这么一个芝麻绿豆大点的官员,可不敢追究。

  就算是有什么问题,那也是皇帝才有资格去追问的问题。

  旨意很简单,却字字千钧。

  皇帝驾崩,新帝即位,先皇大行前,已赦免其一切罪责,恢复其亲王封号与尊荣,准其携家眷返回京城居住,安享富贵,并将秦氏女亲属,一并赦免罪行。

  圣旨读毕,院内一片寂静。

  李据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没有惊喜,没有激动,甚至没有悲伤。

  仿佛那旨意中所说的滔天富贵、尊荣返还,与他毫无关系。

  过了许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因长年寡言而有些沙哑,却平静得可怕。

  “父皇……走了?”

  “是,先皇已于去年秋龙驭上宾。”

  “殿下,还请节哀!此赦免旨意,乃是先皇弥留之际,亲口嘱托新皇所颁,乃先皇,最后之仁恩啊!”官员低声回应道。

  “轰!”

  如同一道惊雷直劈而下!

  父皇,死了?

  那个如山岳般压在他心头一辈子,让他敬畏、让他怨恨、让他反抗、也让他最终无可奈何的父皇,不在了?

  那个会亲自教导他兵法,会因他顶撞而暴怒,会因他以死相逼而最终妥协,却又将他们夫妇流放天涯的父亲,不在了?

  最后……最后竟还记得赦免他?

  一股极其复杂难言的情绪,猛地撞击在他的胸口!

  是悲伤吗?有的。

  是解脱吗?或许也有。

  是遗憾吗?肯定有。

  是悔恨吗?说不清!

  十几年的恩怨情仇,在这一刻,随着那个当事人的离去,忽然变得无比空洞和遥远。

  他没有像寻常孝子那般嚎啕痛哭,只是身体猛地晃了一下,脸色变得煞白。

  他缓缓地对着使者手中的圣旨,或者说,是对着洛阳的方向,郑重地叩下头去。

  额头触及冰冷的地面,久久没有抬起。

  肩膀开始难以抑制地微微颤抖起来。

  压抑的的哽咽声,终于从他喉咙里断断续续地溢出。

  许久,李据才缓缓直起身,眼眶通红,脸上已满是泪痕。

  他接过那卷沉重的圣旨,声音沙哑道,“臣李据,谢父皇天恩,叩送……父皇……”

  最后几个字,已是泣不成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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