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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年5月12日,汶川发生强烈地震,我带队进川抗震救灾,荣立了二等功;同年8月我带队负责奥运会安保工作,获得了嘉奖。
2010年,我升职,任雪城市公安局副局长。甄珍高中毕业后,考入了公安大学。毕业后,主动要求回到雪城工作。通过入职考试,顺利地进入了刑警大队。这丫头整天追在我屁股后面,师傅长师傅短地叫。既然认定我当师傅,那我必须严格要求她。
休息日的私教课程是跟踪,我头戴棒球帽,身穿牛仔服,低着头在街上走。甄珍穿帽衫,帽子拉下来遮住眉眼,不远不近地跟在我的后面。我上了公交车,她也挤了上来。我乘乱突然跳下车,她没来得及下车,公交车就开走了。三兜两转,好不容易,她在一个胡同里,重新盯住了我。我拐进一个岔道里,她又没了目标。气喘吁吁地在胡同里寻找,我一把揪住她的脖领子,把她拽到了我跟前。
我一项一项地给她打分:“脸上挂相,扣掉10分;暴露身份,扣掉10分;丢掉目标,扣掉10分;被目标抓获,扣掉20分——这次考试不及格。”
我要甄珍跟刑警队的男人们一起训练体能。一分一厘不能降低。甄珍刚开始很生气,我一步都不退让,慢慢地她也适应了。我有空就去训练场,盯着她的训练。我亲自给她做示范,我一脚踢到男队员的脚脖子,顺势往上一撩,对方立刻摔倒。甄珍学以致用,第一次占了上风。
“加强控制,用力压他的头;呼吸,夹住他的胳膊,漂亮!”我在旁边指点她。甄珍骑在男队员的身上,两手交叉卡住对方脖子,男队员一翻身,把她压在下面。
“不要疲软,你要让他疲软!”我冲她喊。
甄珍翻身跃起,一个侧背把男队员摔在地上。
我拍拍甄珍的肩膀说:“这个世界上,没有摆脱不了的困难,只要你竭尽全力,就能把劣势转变为优势。”
甄珍跟刑警队的男人们混熟了,大家也不拿她当女孩儿来对待。喝酒喊她一起喝,出去踢球,也喊她一起去。不上场,坐在一边当啦啦队员喊口号。甄珍的家不在雪城,逢年过节程果就让我把她叫到家里来。
我儿子彭程已经十四岁,正是对人爱搭不理的年龄。甄珍初次进家门,他躲进屋里,吃饭的时候不得已才出来。问到期中考试成绩,彭程一脸不耐烦。甄珍上学选修了一门心理学,知道他正处在挑战父母权威的阶段。她说话顺着彭程的心缝走,很快彭程就开始跟她过话了。
儿子问甄珍会不会打游戏。甄珍说,不服咱们就练一把。两人立刻离开饭桌,去打游戏。程果想制止,被我用眼神按在了原处。
甄珍三比零把我儿子干得服服帖帖的,他像只小狗一样,跟在她的屁股后面,开始叫姐。两人躲进房间里,甄珍逼他拿出来作业,用他能接受的方式,给他讲题。儿子的成绩开始上扬,每到周日,他就盼着甄珍来。我在不在家,甄珍也像回自己家一样,买菜做饭,帮程果调理彭程。
程果问甄珍:“你高考成绩那么好,干啥上公安大学?学的还是刑侦,这哪儿是女孩子的工作?”
甄珍说:“那件事情以后,我有了心理问题。觉得只有跟警察在一起,我才是安全的。既然这样,那就干脆当警察算了。”
2011年,我去北京开会,顺便去医院看看在这里住院的大舅哥。大舅哥心脏出了问题,给他陪床的是我的小舅子。小舅子嘴碎,话特别密。我心里装着会议上的事,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他们哥俩闲聊。
我问大舅哥:“好好的,怎么突然心脏就出问题了?”
大舅哥说:“得这病不分年龄,前几天出院的那个,还不到四十岁呢。”
小舅子插话说:“大哥提起那个人,我倒想起个事来。那人刚做了这个手术,在床上躺着。我想过去问问他,这个手术有没有什么危险。看见他床头上挂着病历卡上面写着孙什么。看看他那张脸,觉得眼熟。使劲想了半天,终于想起来了,这小子跟我中学同校不同班,因为劣迹斑斑,所以有名。我想,他不是姓邓吗?怎么改姓孙了?”
姓邓这两个字,触动了我的敏感神经。我急忙掏出来手机,调出里面邓立钢的照片让小舅子看。
小舅子摇摇头说:“不是他。那人圆脑袋细脖子,有点驼背,从背影看像个王八。”
我想了一下,从手机里调出来邓立群的照片,给小舅子看。
“没错,就是他。”小舅子指着照片,语气十分肯定。
我激动得周身发凉,脊背上的汗毛都立起来了。我找到院领导,动用公安手续,调出了医院那几日做手术人的名字,其中一个叫孙学明。经查,除了病是真的,姓名、籍贯、出生年月全是假的。
邓立群从水面一露头,我的神经触角,立刻全部张开了。回到雪城,我发挥人海战术,对邓立钢的社会关系,一次又一次地进行了精心梳理。
从邓家的一位远亲那里获悉,邓立钢的弟弟邓立群,两年前曾一人返回雪城治病。他无意中发现,邓立群病历卡上的名字叫“孙学明”。
我在雪城医院,果然查到了叫孙学明的病人。挂号单上,登记的地址是假的,根本无处寻找这个人。我从邓立钢的关系网里,捞出来他的表哥黄老琪。
黄老琪是张凤慈的亲外甥,五十四岁。早年间,混迹黑社会。他触犯法律坐过监狱,因为好赌,妻离子散。现在房无一间,地无一垄,开着一个小麻将馆混日子。他居无定所,三天两头换地方,手机也老是换号。三传两转,黄老琪知道我在找他,立刻主动给我打了电话:“二哥,听说你到处找我,啥事啊?”
“想跟你喝点酒,去胡同新开那家饺子馆吧,咱俩好好聊聊。”
我先一步到那里,要了俩凉菜,一斤饺子,两瓶啤酒。黄老琪随后也到了。几年没见,黄老琪老得有点不像样了。皮肤松弛,头发花白,手里还拄着一根拐杖。
“你的腿怎么了?”
“年轻的时候打架伤过,老了找上来了,股骨头坏死。”
“可以置换,钛钢的材料,很结实。”
“查了价钱,三万多块,我这条命也不值这个价。”
我看了黄老琪一眼,拿起酒瓶给他倒酒。他举起酒杯跟我碰了一下,一口干了。我又给他满上。
黄老琪伸手抹掉嘴边上的酒,叹了口气:“唉,有钱的时候,身上的零件整整齐齐的;没钱了,身上的零件一个接一个地掉链子。”
“你那麻将馆挣钱吗?”
“屁崩的两个钱,也就顾得上这张嘴。二哥,你这么辛苦地找我,是想帮衬一下我吗?”
我笑了:“你这个岁数,管我叫哥不合适。”
“新桥区的人,老的少的都管你叫二哥,我这叫跟风。”
“他们是跟着我弟弟叫的。”
黄老琪摇头说:“二哥不是随便叫的,没有点儿道行,肩膀头上,扛不起来这两个字。‘二哥’是仁义的代名词。”
“黄老琪,你一把岁数,咋还离了?我听说,你老伴年轻的时候,也是新桥的一朵鲜花呢。”
黄老琪用鼻子哼了一声:“她要是鲜花,牛都不拉屎了。女人都是势利眼,你有钱,她哄着你,晕着你;你摔断了腿,她立刻照着屁股,狠狠踹你一脚。”
黄老琪一杯一杯地喝酒,看得出来,他有日子没钱沾酒了。酒精上了头,黄老琪胆子大了起来。他把脸凑到我跟前,压低声音说:“男人啊,牛×不牛×看前科。我年轻的时候,有用不完的蛮力,是我们那一片出了名的大黄牲口。手里不光有双管猎枪,连手雷都有。我说绑谁,那就绑谁。现在没权了也没钱了,法制社会确实约束人啊。我年轻的时候,那也是前呼后拥的,家里天天大鱼大肉不落桌地吃,现在混得连个家都没有了。”
“你还想吃啥?”
“来盘香肠,再切盘酱牛肉。”
我给黄老琪点了,又跟服务员要了一小碗冰块。黄老琪喝酒,我嚼冰块。
黄老琪喝到位了,问:“你到底找我啥事?你问吧,知道的我都说。”
“你还有什么没跟我说的?”
黄老琪急了:“彭局,你能不能好好唠嗑?我都跟你说过了,我要是还有知道的,肯定愿意让你拿去立功。”
“我找你,你能随叫随到,积极配合,外地警方找你,你能积极配合吗?”我笑着问他。
黄老琪脸一绷说:“那我不能勒他。”
“当初邓立钢伤了人,是你给他办的假身份证,用李建峰的名和身份证号,邓立钢去照的相。临了,你还亲自把身份证给他送到天津。”
“这个我已经交代过了,班房也坐过了,刑也服了。你咋还旧事重提呢?”
“邓立钢跟石毕他们几个人,在外省连续作案,杀了不少人。用的不再是李建峰的身份证。”
“不用问,肯定又套头了。”
“你表弟邓立群,因为抢劫被判了七年,放出来没多久,就全家搬走了。这事你知道不?”
“我姨他们啥时候搬走的,我确实不知道。”
“那你知道什么?”
“我知道的还不如你多呢。”
我把脸绷了起来:“邓立群回雪城来看病,你知道不知道?”
黄老琪一怔。
“到底知道不知道?”
“我知道的时候,他已经走了。”
我看着他不说话,看得黄老琪浑身不自在。
“黄老琪,你给我演戏是不是?”
黄老琪夹起一块酱牛肉塞进嘴里,有滋有味地嚼着。 牛肉下肚,他放下筷子说:“二哥,你要真想问出来这档子事,你得配合我,咱俩演一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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