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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枷锁


  余焰正视着前方,叫人看不清神色和表情。

  “既然是拖累,扔掉就行了。你母亲对你来说,不也是拖累吗?”

  所以她丝毫没有认她的念头。

  最终做出决定和行动的都是自己。

  “你在埋怨我?”

  “不,我只是实话实说。”

  冯晚棠笑了笑,带着颓丧。

  “是啊,只要我像对我妈那样,也狠下心来不管我奶奶就行了,反正骂我不孝顺的已经很多,不在乎再多一些。可是……”

  可是什么?

  她好一会儿没说话,再开口时换了另一个话题。

  “你也听有些人说过了,我爸死时我没有掉一滴眼泪。他们说的是真的。”

  “他们都说我爸很疼爱我,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我信。可这份信任太过微薄,他总能在下一秒打破。”

  “奶奶劝我,他生病了,不要跟他计较,我也这么劝我自己,跟一个精神病人是没办法讲道理的。”

  “可他就像炸药桶,也像牛皮糖,总有办法让人发火生气,粘着我不放,就跟故意找茬出气一样。”

  “小时候我就经常想,算了吧,这样活着有什么意思,还不如一起死,一起解脱。”

  “可是后来他真的死了。”

  “那时候他已经站不起来,话也说不清,用手抓着床沿的铁栏杆,拼命抬起上半身,囫囵不清得喊着回家。”

  “牙齿已经全掉光了,从张着的嘴里能看到里面好多黑斑的溃疡。”

  “我不知道人临死之前是那样子的,明明手上还很有力气,但折腾一会儿就要躺在那大口喘气,眼睛还有些往上翻。”

  冯晚棠流出更多眼泪,怎么擦都擦不完。

  “我直觉可能不大好了,但不敢相信,找理由说服自己。”

  “他那么有力气,那么能折腾,怎么会死呢,只要治好病就能好起来,继续住院。”

  “我耐着性子,抓着他的手安慰他,叫他不要乱动。稍稍有些理智时,言语模糊得好像问我冷不冷,问我的衣服,具体说了什么我没有听清,只知道点头。”

  “第二天,我再看到的就是躺在一张破床上的、被用白布浑身包裹起来的他。”

  “我不明白,一天而已,怎么就这样了呢?”

  “他真的死了,但我好像并没有太高兴。家里确实没人再摔摔打打,没人再在晚上突然把我惊醒。”

  “但是也没有人在我回家的时候,站在街口望着这边等我。没人再舍得花钱,买我不喜欢吃的零食、水果,和根本不合身的衣服。”

  “死了也是好事,他解脱了,我们也解脱了。我不需要在一个个睡不着的深夜,思考等他老了,我要怎么给他养老。”

  “如果奶奶没有了,他的情况不能把他自己放在家里。可要是接到城市里跟我一起,不知道有没有人愿意把房子租给我们,他发起病来,打碎了人家的玻璃怎么办,出去乱跑走丢了怎么办。”

  冯晚棠深吸口气,“我再也不用考虑这些了。”

  “爷爷、母亲、父亲,我生命里的一个个大麻烦接连消失,我以为我终于能好好生活,好好赚钱攒钱,过正常的生活了。”

  “结果奶奶成了又一个麻烦。”

  “虽然她的心分成很多份,我在她心里的重量远远比不上我爸,可我只有这一个最亲近的人了啊。”

  “虽然家里的饭菜不好吃,虽然她没能力给我什么好环境,但也没虐待我,让我长到这么大。我怎么能不管她。”

  “久病床前无孝子,我也一样,才多久就坚持不住了。”

  “有时候我会唾弃自己,有时候也想,如果她活到九十岁,我就是将近四十。我想我大概是活不到八十岁的。”

  “也就是说,我的大半辈子,都要耗在他们身上,被他们折磨着。”

  “凭什么呢?”

  “凭什么其他人无忧无虑只知道吃喝玩乐的时候,我连买个零食都要小心翼翼不敢提出要求。”

  “凭什么其他人只需要好好学习的时候,我要忍受几乎没有一天宁日的日子。”

  “凭什么其他人财务自由,高高兴兴用工资买衣服买鞋子,安心过着月光族,钱不够了还能跟家里要时,我要苛刻得算计着花销,连饭菜都吃不饱。”

  “原本大四实习的公司想要留我转正式工的,工作轻松,早晨上班也很晚,每个月有四千块。”

  “但他们总觉得铁饭碗更好,叫亲戚帮我在国企找了份工作,不仅累,三千块工资,每个月到手只有两千二。”

  “不管我怎么解释,我爸也认为我在说谎,以为我每个月工资过万,也不允许我辞职。”

  “两千二,要租房,要交水电费,还要吃饭,还要还学校的贷款。”

  冯晚棠苦笑。

  “我喜欢吃面包,那时候我经常周日去市场买五块钱一个的大面包,当做周一到周五的早饭,吃了跟没吃差不多。”

  “好在中午有免费的工作餐,可以让我吃饱。晚上一个土豆、一把挂面,基本就是混个水饱。偶尔买份五块钱的凉皮或者热干面,都是很奢侈的事。”

  “就这样,我一年攒了一万多,。”

  “过年时,公司发年货,有两大箱馒头。我全部冻在冰箱里,每天解冻一个,早晨直接吃馒头,又饱又不容易饿。”

  “所以我很不理解,什么穷得只能吃泡面,真正的穷人连泡面都不舍得吃,只能吃馒头,菜也不舍得买。”

  “从租住的地方回来,要倒好几次车,基本花费三四个小时。”

  “我不理解,明明提前打电话说过了,天黑时到了家,奶奶端上桌的永远只是一碗汤跟一碟咸菜。”

  “我很不舒服,她是不欢迎我回来吗?明明跟我差不多年纪的同事,回家后拍照发在网上,是满桌满桌的好吃的。我连个炒白菜都不值得吃。”

  “后来才知道,她已经记不清楚事情了,做饭也开始乱做,连生活技能也慢慢消退。”

  “她需要人照顾了。”

  冯晚棠早就不想干了,干脆辞职,回县里找工作。

  她成了另一个人的解脱,那个人也成了她的又一道枷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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