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7章 执迷不悟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看着那缓步走来的两道身影。
待看清来人，众人都微微一惊。
只见那老僧，须眉皆白，面容清癯，穿着一身洗得发白、打着几处补丁的灰色僧袍，脚下是一双沾满泥雪的旧僧鞋。
他手持一柄九环锡杖，杖身乌沉，顶端泛起淡淡的金光。
方才那至阳至正的金色流光，便是由此发出。
他步履看似缓慢，却几步间来到众人的面前站定。
那双浑浊的老眼，此刻却澄澈如深潭，看向了云吞法王。
他身后，跟着一个约莫十二三岁的小沙弥，圆圆的脸蛋被寒风吹得通红，背着一个大背囊，紧跟老和尚的身后。
陈昭拄刀而立，迅速调息体内翻腾的气血，目光扫过老僧，心中念头急转。
这老僧修为深不可测，方才一击，已显端倪。
也不知道这老和尚有何来历？
他刚要起身询问，却见云吞法王的声音带着一丝惊恐，道：
“无相？是……是你？”
他整个人仿佛被施了定身法，僵立在原地，不敢相信地看着眼前的僧人。
陈昭心中一震，思索道：
“莫非是李洛神的师父无相法师？
听这口气，云吞法王与他，竟是旧识？”
无相法师双手合十，淡淡道：
“阿弥陀佛。云吞师弟，一别三十余载，你……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师弟？
此言一出，不仅是陈昭、沈峻，周围所有能听到这句话的人都微微一怔。
云吞法王身躯猛地一颤，愣在了原地。
无相法师轻轻叹了口气，道：
“够了，云吞。
放下吧。
这场闹剧，该结束了。”
云吞法王浑身剧烈颤抖起来，那一直挺直的背脊，似乎在这一瞬间佝偻了下去。
“哈哈，我这一切都是你害得！
都是你害得！
你看看我如今这个模样！”
突然，云吞法王将脸上的面具扯下来。
那是一张面容枯槁的苍老脸颊。
皮肤松弛干瘪，布满了深如沟壑的皱纹。
脸颊肌肉萎缩下垂，颧骨高高凸起，嘴唇干裂泛紫，没有一丝血色。
像是一具能够喘气的干尸。
嘶！
周围响起了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
无论是云阳教的残众，还是陈昭麾下的骑兵，都被这张脸震撼得说不出话来。
许多人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
尤其是那些教众，他们追随、敬畏、恐惧的法王，面具之下，竟是这般模样？
连陈昭也微微蹙眉，他没想到对方的真容竟是如此衰老。
这绝非正常武者应有的状态，即便年岁已高，内力精深者亦能保有一定活力。
无相法师看着这张脸，缓缓摇头，叹道：
“云霄，你果然动用了那禁忌之法，强行延命，逆夺生机，将自己弄成了这般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云吞法王咬牙道：
“人不人，鬼不鬼？
哈哈……师兄，我的好师兄！
我天资不比你差！
当年师父更看重的是我。
凭什么将宝象寺的交给你？
把那门传承交给你。”
他枯瘦的手指指向自己沟壑纵横的脸，道：
“你看看我，看看我这副样子！
我不甘心！
我不甘心就这么老去，就这么腐朽，化作一抔黄土。
我要活着，我要长久地活着，我要拥有无尽的时间去实现我的抱负，去享受这世间的权力与繁华。”
他的目光扫过周围惊愕的教众，扫过惨烈的战场，最后落回无相身上，嘶声道：
“长生，只有长生，才是一切的前提。
什么正道，什么邪法，只要能让我活得更久，更强，那就是我的道！
不死药，哪怕只有一线希望，我也要抓住！
哪怕付出再大的代价，哪怕与天下为敌，我也在所不惜！
等不死药炼制成功，我自可返老还童，重获新生！”
无相法师轻叹一声，无奈摇摇头，道
“师父他老人家，正是早已看透你心术不正，贪欲难填，才将衣钵托付于我。
你以为师父看重的是你的天资？
错了！他老人家看重的，从来都是心性。
是能否秉持正道，明心见性。
你空有天资，却急功近利，痴迷于力量与长生这等外物，早已偏离了修行之本。”
云吞法王嘶声尖叫，喝道：
“够了！
住口你这老秃驴！
当初师尊将《轮转经》传授于你。
若是我得到，早就顿悟长生大道了。
今日，我要拿回属于我的一切。”
话音未落，衰老干瘪的身躯如同充气般微微鼓起。
皮肤下青黑色的血管如同蚯蚓般扭曲暴突。
整个人的身躯节节攀升，那骨头从血肉之中长出来，其景极其恐怖。
陈昭脸色一变，强提真气，便要不顾伤势上前阻止。
“阿弥陀佛。”
无相法师却向前一步，挡在了陈昭的面前。
他看了陈昭，叹道：
“此乃我师门旧债，自当由老衲亲手了结。
陈大人，且暂歇，护持好众人。”
陈昭一愣，没想到老和尚竟然认识他。
这时，无相法师将手中九环锡杖往身前地面重重一顿，双手合十，诵念佛经。
他周身开始泛起淡淡的金色佛光，像是一口宝钟缭绕周身。
“老秃驴，还想用你那套假仁假义的佛法来压我？做梦！”
云吞法王狂笑，巨大的骨掌朝着无相法师拍来。
骨掌带着凄厉的破空声，重重拍击在金色佛光之上。
轰轰轰！
声音连绵不绝的炸响。
每一次碰撞都震得周围空气为之颤动，地面残雪飞溅。
周围一些人被震得气血翻涌，脸色苍白，不由向后躲避。
却见无相法师身形丝毫不动，周身的淡金色佛光，坚不可摧。
他双目微阖，继续诵念佛经，企图净化云吞法王。
“老秃驴，不要念了！”
云吞法王捂着耳朵，状若疯魔，见无法撼动对方分毫，心中惊怒交加。
他猛地将所有残余的功力凝聚在骨掌上，怒视无相法师，厉声喝道：
“给我死！”
他用尽最后力气，一掌狠狠拍出。
所过之处，空气发出阵阵爆音。
这一掌，凝聚了他毕生之力，威力之强，足以摧金断玉，腐蚀神魂！
无相法师睁开了双眼，不再诵经，叹了一声，道：
“痴儿，执迷不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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