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 老家来人
东便门是在一个阴天的晌午出现在视线里的。
灰色的城墙贴着灰色的天,恍惚没有记忆中巍峨耸立。
陈矩不知道此时接旨回京的决定对不对,但眼下大哥被关生死不明,老爹自接圣旨后时而清醒时而糊涂,分宜陈家到了生死存亡时刻,作为陈家子,即便以往再混帐,此刻也得站出来,顶起门户。
只是距离京城越近,曾在宫门处被唐辰羞辱倮身的记忆愈发清晰。
一想到又有可能要见到那个同父异母,却形同仇人的兄弟,他的胃部便忍不住一阵痉挛收缩,刺激的他时不时发出阵阵干呕声。
“哎呀,我说你,平日让你少吃点,你就是不听。
吃撑着了吧?真是的,没点咱们陈家的矜持。
驿站里的饭菜有什么好吃的,要吃还得去一品楼,真是没出息。
想吐,离老夫远点,免得坠了我天子钦点平西主帅的威名。”
高坐马上,仰着脖颈,拿鼻孔睥睨京城的陈适梅,一脸嫌弃地驱赶着他的二儿子。
陈矩回头瞪了他一眼,没搭理这个一路上腔调十足的老爹,对护送着他们归京的一众陈家子弟厉声下令:
“入京!”
“是!”
百十名身着褐色短打,手提捎棒的精壮汉子,齐声应命。声如洪钟,震得官道为之一颤。
原本排队等待入京的官吏小民,闻此声,皆肃穆而立,引颈观瞧。
“太子少保。”
“钦点平西主帅。”
“领兵部尚书衔。”
“分宜陈。”
四面朱红大旗横空挑起,宛如四柄利剑刺破京城的灰暗。
如此排场一经打出,京城内外无人不知,这是外派高官奉旨回京面圣。
东便门值守将官先是一怔,接着忙下令驱逐城门处排队的官吏小民,空出城门迎接这位陈帅入京。
陈矩落后了半个马头,随着眼睛里已经看不到任何人的陈适梅,重新踏入京城。
马蹄踏在青石板上,京城内特有的沙尘伴着屎尿味扑面而来,这让他又忍不住想吐。
可正当他准备循着中记忆的路线,带着陈家子弟先回陈府安顿时,前方忽地出现一队身着飞鱼服的东城所卫。
东城所一如既往地飞扬跋扈,根本不管街道两旁摆摊的小商小贩,一路纵马而来。
及至城门处时,为首之人似乎发现了他们这一队人马,猛地拉马降速。
“吁!”
霎时间,马嘶仰蹄之声不绝于耳。
两队人马隔着十多米的距离,互相凝望。
陈矩一眼认出为首那人的身份,胃部禁不住又是一阵痉挛,只是这次他忍住了干呕的冲动。
即便时隔半年多,那个家伙两颊依旧消瘦的没有三两肉,但眼神比之以往大为阴鸷,看他的眼神如同看待死人,让他忍不住心生寒意。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改性更名的陈家逆子——唐辰。
陈矩看到了唐辰,唐辰自然也看到了他。
正所谓,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时隔半年再次见到陈家父子,唐辰差点纵马直接冲锋过去。
只是,对他十分了解的赵,钱,李三人,不等他有所动作,迅速以品字形,将他‘保护’起来。
并对陈家父子高声喝道:
“天子颁旨,官吏无论品级高低,一律闪开道路,不得阻拦,否则将视为大不敬。”
只是,这话说给一般人听十分有效果,陈矩刚要下令陈家子弟让开道路。
高居马上,鼻孔看人的陈适梅陈大人,却是不满地高声回怼:
“本帅乃太子少保、钦点平西主帅,奉旨回京面圣,尔等东城所假传圣旨,蓄意阻拦,是何居心?”
双方气氛陡然一僵,无论敌我皆是一怔,显然谁也没想到他会说出这番话来,现场立时剑拔弩张,气氛瞬间紧张起来。
眼神闪过一丝意外的唐辰,嘴角忍不住勾起一抹冷笑,张嘴刚要说话。
突然,一匹快马自城中疾驰而来,马上之人不等到达地方,发出阵阵高喊:
“圣旨到!陈适梅陈大人,并陈矩陈二公子接旨,即刻入宫面圣,不得有误。”
唐辰显然被这道圣旨给惊了一下,“小胖皇帝好快的手,生怕我跟陈家当街打起来啊。”
御书房中小会,议定了顾秀才为监军,唐辰作为他的好友,兼任平西参军,代表皇帝出城颁旨。
只是没想到出城的时候,会意外碰到陈家父子入京。
让他更为意外的是,他这边才和陈家父子对上,小胖皇帝便颁布圣旨下来,显然是早知道陈家父子会今日到京。
更料算到他与陈家会在这个时间段对上。
这等庙算之术,由不得唐辰震惊。
看似掐点宣旨的举动,虽然只是避免了他和陈家父子一场小小的冲突,但正是掐点过来的圣旨恰恰说明如今的小胖皇帝,已非吴下阿蒙。
更不是那个只知道搂钱的福王,他已经完全掌握了京城内外各处的动向,以及各个驿站的运行情况。
若说于宫中布局坑杀白莲教妖人之前,唐辰尚未感受到古代帝王威严,那么此刻此时,他深深感受到面对一位具有权势的封建帝王是何等恐怖。
只要这位帝王想,那么他能掌控你一言一行,并可随时掐断你的任何不成熟小想法。
等于在你脖颈上放置着一把剑,没有他的允许,你只是小小地回头看一眼身后,都会掉脑袋。
等陈家父子领旨,跟着宣旨太监走了之后,唐辰才堪堪吐出一口浊气,好长时间,吐出一句谁也听不懂的话。
“跳槽需谨慎,换老板有风险啊。”
……
陈家仪仗过去后,东便门外等待入城的人,重新开始排队。
有两个穿着带补丁的褐衣短打,一老一少两个汉子,趁着混乱,抢先到了队伍的前面,不管身后人的如何叫嚷,满脸谄媚向看门小吏递上了路引。
“昌州府海县唐家村人,昌州在闽南吧?你们千里迢迢到京城来作什么,家里不种地了?”
城门吏捻着手中微微返潮的路引,皱眉盯着面前模样憨厚,眼珠子却一直转不停的汉子,问道。
“投亲!”
年纪大一些的汉子,谄笑着露出一对大黄牙,本就弯曲的脊背,又弯了几分。
只是,相对于年纪大汉子的谦卑,他身后的年纪轻的汉子,却是一脸的不耐烦,甚至眉眼之间仅是透露着对城门吏的看不起。
“你管那么多干嘛,告诉你,我表弟在朝里可是当大官,你赶紧让我们进城,耽误了我们的大事,小心我让我表弟拿你下狱。”
城门吏守在城门口上到达官显贵,下到贩夫走卒什么人没见过,比年轻汉子还狂的都见过,岂会因为年轻汉子的几句嘲讽而动怒。
他只是瞄了年轻汉子一眼,便依旧不紧不慢地,指着路引上的人名发问:
“唐伯虎,唐丑,你们是父子俩?”
嘴上在发问,其实心里却是在快速搜索朝中姓唐的大官,看看有没有可能借此搭上一线。
年纪大一些汉子,回身打了身后的汉子一把,媚笑道:
“俺叫唐伯虎,听俺村里的里正说,俺外甥在京里当了大官,俺想着上阵还父子兵呢,便来这里帮衬一下他。”
城门吏嘴角一扯,不由想笑,
“别看老家伙说的好听,什么舅舅帮衬外甥,不过是穷亲戚来打秋风,这种情况几乎每个在京任职的官员都会遇到的。
有的官员会处理的很好,而有的会因为穷亲戚的打秋风,被御史弹劾,因此丢官罢职的也不在少数。
只是姓唐的大官,有谁呢?
兵部侍郎唐文熙?不对,年龄对不上?
哪位大人已经年过半百,而眼前的老汉看着显老,路引上写的明白,不过才三十多岁而已。
那么他的外甥,按照最大年龄算,也不过十几岁。
十几岁的高官,还姓唐?”
忽然之间,一阵马蹄声,奔响如雷,自城门内传出。
不等城门吏下令让守城兵卒将排队之人赶开,一队身着飞鱼服的东城所卫,呼啸而出。
为首之人,正是一位锦衣华服,面若刀刻,丰神俊朗的少年郎。
城门吏望着忽悠而过的少年郎,捏着路引的手禁不住哆嗦出残影。
“乖乖隆地咚,小阎王的舅舅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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