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驾崩”的皇帝，封大明违命侯
言毕。
司礼监秉笔太监蔡三宝、御林军都尉郭守正，以及在场的几名前御林军龙骑，俱是眼含热泪的看向皇帝陈璟。
复杂的眼神中，既有不舍，又有无奈，还夹杂着几许对曾经伴君左右时，那风光无限的美好眷恋。
众人心中都很清楚，一旦携带着皇上亲笔诏书的太监蔡三宝踏入襄阳城，就意味着他们身边这位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将从此削去帝号，向大明朝俯首称臣。
他们这些伴君左右的侍从，地位也将就此“水降船低”，再不复曾经高高在上的风光。
废帝陈璟，不，应该是被“驾崩”的先帝陈璟，看着眼前这几个忠心耿耿的太监、侍卫，也忍不住潸然泪下。
片刻之后。
陈璟抬手用衣袖将眼泪擦干，破天荒的主动上前一步揽住了太监蔡三宝的肩膀，然后用力的给了他一个拥抱。
紧接着，一字一句的说道：“三宝，进城去吧！”
“爷，保重！”
蔡三宝已是泪流满面，哽咽着道：“奴才，奴才去也！”
说完，蔡三宝便故作潇洒的转身离去，迈着坚定而决绝的步伐，一步步走向襄阳城。
陈璟站在原地，一直目送着蔡三宝的身影进入拱宸门，消失在进城的滚滚人流之中。
脑海中，也不受控制的再一次回忆起，九江兵变这七天以来，发生在他这个皇帝身上的种种经历和遭遇。
那日，在九江城外的破败关帝庙中，尽心尽责的服侍了陈璟整整十年，对他唯命是从的贴身太监蔡三宝；
不顾九族的性命，顾不皇帝的尊严，拼死也要劝谏陈璟，为了祖宗百年的基业、为了大唐王朝的江山社稷，为了天下的黎民百姓，让他削去帝号向大明朝俯首称臣；
最开始，身为皇帝的陈璟，自然是不肯听从蔡三宝的劝谏，甚至还对蔡三宝拳脚相加，好一顿胖揍；
只是，他最终还是没有把诛其九族那几个字说出口。
一方面，是遭此大难的陈璟，好歹也有了基本的分辨忠奸的能力；
另一方面则是，他这个泥菩萨过河的落难皇帝，又哪里还有什么资格去诛别人九族，又有谁会听从他的圣谕？
所以，关帝庙那一夜过后，还忠心耿耿伴其左右的侍卫、太监，谁都没有再提起这个话题。
但，未来的日子还得继续过下去啊！
这几日来，陈璟每一天都是在提心吊胆和疲于奔命中度过的。
正如当初御林军都尉郭守正所预料的那般，兴兵造反的宰相严桧，在星夜兼程率大军赶回临安发动政变的同时，也留下了数万人的军队，继续在九江方圆百里搜捕他这个皇帝的下落；
而大将军张世忠麾下的镇北军，在主将重伤之后，为避敌锋芒也主动撤军向两湖地区转进；
其余各路北上平叛的勤王兵马，也在九江兵变之后各自班师；
堂堂的一国之君，当朝皇帝陈璟，彻底成了孤家寡人。
南下临安的官道、航道有叛军围追堵截，无奈之下只得北上寻求复国的机会。
行至半途，临安方面突然传来消息，他这个分明还活得好好的大唐皇帝，竟然在九江大营“被驾崩”了，幼学之年的福王陈协灵前继位，年号庆元。
此消息一出，陈璟只觉得他整个人的天都塌了！
不甘、屈辱、愤恨、怒火交织着齐齐涌上心头。
恰逢此时，陈璟一行人行至鄂州，被仇恨冲昏头脑的陈璟顾不上隐藏身份，主动在鄂州城郡守府前自爆身份，称其乃是当今圣上，下旨让荆州郡守前来迎驾，准备在鄂州昭告天下，号召天下兵马勤王救驾。
结果嘛，可想而知。
陈璟一行人当场就被当成是得了失心疯的傻子，遭到了郡守府前衙役的武力驱赶和言语羞辱。
直到这个时候，陈璟方才明白过来，没有龙辇出行，没有文武百官簇拥，没有御前龙骑护卫开道，他这个当朝皇帝啥也不是，甚至比普通人还不如。
如果说，他在鄂州的经历，是熄灭陈璟复国希望的第一盆冷水；
那么，他在荆州的遭遇，便是压垮陈璟的最后一根稻草。
在荆州，陈璟倒是见到了大唐王朝的荆州郡守胡朝文，那胡朝文也认出来了流落至此的陈璟正是当朝皇上；
但，想象当中君臣相认，一番忠肝义胆表忠心的画面并未出现，什么以荆州为临时行营昭告天下兵马、勤王救驾的美好愿望也无疾而终。
甚至，昔日里在进京面圣之时，只能隔着很远的距离远远瞻仰皇帝真容的荆州郡守，现如今也变得高高在上，摆出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傲慢作态。
还大言不惭的说什么，你不过是个长得和先帝相似之人罢了，就胆敢在府衙之上妖言惑众，耀武扬威；
莫说你是个冒牌，你就真的是蒙冤的先帝又如何？
而今新帝继位，天下大定，你一个在天下人心中本就已经死了的皇帝，又何苦跑出来作妖？
一番言语羞辱过后，荆州郡守胡朝文直接下令，让衙役捉拿冒用先帝之名，行招摇撞骗之实的陈璟一行，要把他们以骗子论处哩！
若不是御林军都尉郭守正，以及麾下的将士神勇，这皇帝陈璟恐怕就落到了荆州郡守胡朝文的手上，成为后者向奸相严桧邀功的筹码。
经此一遭，陈璟心中作为皇帝的最后一丝尊严和信念也彻底崩塌了。
当夜，心如死灰的陈璟便趁人不注意，寻得一棵歪脖子树欲“悬树自尽”，吊了一半后被突然赶来的太监蔡三宝救下。
又是一番心理建设过后，陈璟终于放弃了自尽的想法。
他不为自己考虑，也得为手下忠心耿耿、护卫他到现在的太监、侍卫考虑啊，也得为大唐王朝的江山社稷考虑啊！
与其让那卑鄙无耻的奸佞小人严桧坐收渔翁之利，倒不如将大唐王朝的江山社稷拱手相让给霍无畏。
至少，那霍无畏是个光明磊落之人，心怀天下黎民苍生。
把祖宗打下来的基业，把汉人的江山交到霍无畏的手上，要远胜过留给奸贼严桧。
日后，他陈璟这个废帝到了九泉之下，也算是有脸面对列祖列宗吧？
就这样，想通一切后的陈璟，终于在蔡三宝、郭守正等人的护卫下一路北上，抵达了襄阳城外。
陈璟更是亲自修书一封，表示自己愿意削去帝号，向大明朝大皇帝霍无畏俯首称臣。
并且，在这封自愿削去帝号的书信上，加盖了他随身携带的传国玉玺。
那镌刻得有“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个大字的传国玉玺，便是陈璟最后的资本，也是他和霍无畏对话的资本。
书归正传。
辞别皇帝陈璟之后，怀揣着皇上亲笔书信的太监蔡三宝，跟随着入城的队伍进入襄阳城后，几经辗转打听，终于是找到了大明朝开国皇帝霍无畏的临时行宫。
面对行宫外披甲带刀、全副武装的甲士，身为司礼监秉笔太监、皇帝身边大红人的蔡三宝一点也不杵，昂首挺胸的便要往宫门里闯。
“站住！”
一声厉喝，一名甲士上前拦住了蔡三宝，面无表情的怒斥道：“皇城禁地，闲杂人等一律免进，赶紧离开！”
哼！
蔡三宝冷哼一声，那蔡公公的气质挠的一下就上来了，尖声尖气的说道：“杂家可是当今圣上身边的司礼监秉笔太监蔡三宝；”
“劳烦前去通报霍元帅一声，就说杂家来了，有要事相商，杂家......”
蔡三宝话还没说完，就遭到了这名甲士的驱逐。
只见，这名身材魁梧、膂力过人的甲士像拎小鸡儿似的，一把将蔡三宝粗暴的拎了起来，不耐烦的吼道：“哪儿来的阴阳人，赶紧给老子滚蛋！”
“皇家重地岂能容你放肆，赶紧滚！”
“再不滚蛋，削你——”
说完，这名甲士直接将蔡三宝扔出一丈开外，摔了后者一个四仰八叉，哀嚎连连。
“哎哟喂，杂家的尾巴骨啊！”
“你个不长眼的家伙，你耽误了霍元帅的大事，你闯大祸了你！”
“杂家还就不信了，杂家堂堂司礼监秉笔太监，还收拾不了你个粗鄙的武夫；”
“杂家......”
蔡三宝也是个一根筋、认死理儿的主，爬起来揉了揉屁股后，作势就要继续往里硬闯。
那值守宫门的甲士，自然是不能让蔡三宝得逞，两人就此扭打，准确来说应该是蔡三宝单方面的挨打到一起。
宫门前，充斥着双方“阴阳人”和“粗鄙武夫”的叫骂声。
这一幕，恰巧被第一天到进奏院履职的大学士孔道德看见。
孔道德曾在绍兴七年进宫面圣，与皇帝陈璟身边的当红太监蔡三宝有过一面之缘。
所以，原本是抱着看热闹的态度的孔道德，越看眼前这个穿着破衣烂衫之人，越像是前朝皇帝陈璟身边的太监。
再加上，二人叫骂声中那尖锐的嗓音和一口一个杂家的自称，顿时让孔道德确认了此人的身份。
下一刻，孔道德不由得一颗老心脏噗通噗通的狂跳起来。
老天爷对我孔道德不薄啊，走马上任的第一天就让咱老孔立此泼天大功，祖宗保佑啊！
很快，孔道德便让随从看住眼前这个叫花子，自己则马不停蹄的赶往宰相府，将前朝皇帝身边的当红太监蔡三宝，出现在襄阳城的消息禀报代宰相刘先楚，这可是头等大事。
不多时。
接到奏报的代宰相刘先楚匆忙赶来，总算是赶在固执的蔡三宝，差点被同样一根筋的值守甲士揍死之前将其救下。
刘先楚嘘寒问暖道：“这不是蔡公公吗？不知蔡公公到访有何贵干啊？”
咳咳，呸！
见来人乃是霍府师爷刘先楚，蔡三宝也长吁了一口气，今儿个应该不用豁出去这条老命，也能见到霍元帅了。
只见蔡三宝干咳了两声，呸了一口带牙的唾沫血水之后，又恢复了往日身为司礼监秉笔太监的做派，道：“这不是霍元帅府上的刘师爷吗？”
一旁的孔道德插话道：“蔡公公，您面前站着的这位，这可是咱大明朝的宰相！”
“哟！”
闻言，蔡三宝不由得眼前一亮，倒是高看刘先楚几分，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啊，倒是杂家眼拙了！”
“既是刘相，那杂家也不拐弯抹角了，杂家此行前来，乃是奉了当今圣上的圣谕，特意前来拜见霍元帅的；”
“还请劳烦刘相引荐一番，就说杂家有要事禀报！”
哦？
听着蔡三宝的话，刘先楚不由得眉毛一挑。
这倒是有点意思是啊，前朝都已经“驾崩”了的先帝，竟然还能差遣身边的秉笔太监前来求见新朝的皇帝，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刘先楚道：“蔡公公，那临安城庆元皇帝颁布的诏书，可是说您这边那位已经在九江行营驾崩了，还是死在咱大明朝军队的手上；”
“现在，蔡公公又说是奉了皇上的圣谕，前来拜见我大明朝的开国皇帝；”
“本相，到底该相信谁才好啊？”
呵呵！
蔡三宝皮笑肉不笑的干笑了两声，凑到刘先楚的身边，一脸神秘的说道：“刘相，你看看杂家手里面的这个，你就明白该信谁了。”
说完，蔡三宝从袖袋里面掏出了一张折叠好的信纸，摊开其中一角在刘先楚的面前晃了晃，后者顿时表情一滞。
站在一旁伸长脖子也看看个究竟的大学士孔道德，还没看清楚蔡三宝摊开的信纸一角到底是什么呢；
就听得刘先楚一本正经，语气凝重的说道：“蔡公公，这边请！”
“请！”
蔡三宝也矜持的作了一个有请的手势之后，便跟在刘先楚的身后向大明朝的临时行宫走去。
路过那名胖揍了他一顿的甲士面前之时，还不忘狠狠的踩了甲士一脚，鼻孔朝天的冲甲士哼了一声。
随后，在那名甲士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疑惑眼神中，大摇大摆的进入了行宫之内。
终于，在刘先楚的引荐之下，蔡三宝顺利的见到了大明朝开国皇帝霍无畏。
参拜行礼之后，蔡三宝将皇帝陈璟的亲笔书信，呈递到了霍无畏的手上。
良久。
霍无畏终于合上了信件，一脸平静的对蔡三宝说道：“蔡公公，你回去转告陈璟，若是他愿意，朕可以念在昔日的君臣情分上，封他为大明朝的侯爵。”
“嗯——”
迟疑了片刻，霍无畏继续道：“就封他为大明违命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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