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皇上,削去帝号向大明称臣吧!
接下来该怎么办?
是啊,接下来该怎么办啊?
狼狈不堪、身心俱疲的皇帝陈璟,在面对御林军都尉郭守正的询问之时,只是以茫然、黯淡的眼神看着他,却不知该如何作答。
直到现在,陈璟依然止不住的浑身颤抖,脑海中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九江兵变、满地尸骸的画面。
劫后余生,非但没有让陈璟有一丝丝的高兴,反倒是让他整个人都被恐惧笼罩。
这种衣不蔽体、食不果腹,随时都有生命危险的流亡生活,对于养尊处优惯了的皇帝陈璟而言,简直是如坐针毡,度日如年。
但,当身处高位之人,陡然间跌下神坛之后,反倒是更容易让他自我反省,开始尝试着听取那些平日里,他们连正眼都不愿瞧一眼的下人的意见。
只见陈璟抬手用力的搓了搓自己那张写满疲惫的脸颊,向身边的御林军都尉郭守正虚心求教道:“郭将军,依将军看来,朕接下来该怎么办?”
啊——
闻言,郭守正明显表情一滞,显得有些不太自然。
一方面,是长期以来伴君左右的郭守正,早已经习惯了皇帝对他的呼来喝去,从来都是直乎取名;
在郭守正的印象中,这还是皇上第一次叫他郭将军!
另一方面,郭守正也没有预料到,皇上竟然会主动询问他的意见。
这倒是,他有些受宠若惊,始料未及。
片刻之后,回过神来的郭守正急忙回道:“启禀皇上,依末将看来,那逆贼严桧伙同韩峻、刘求光兴兵造反、犯上作乱,应该是早有预谋之事;”
“而今,整个九江城内外都是叛军的兵马,唯有镇北军张世忠部可以仰仗;”
“末将以为,皇上应及时移驾镇北军大营,而后下旨将逆贼严桧、韩峻、刘求光的谋逆之举昭告天下,号召天下兵马勤王救驾!”
嗯!
听着御林军都尉郭守正的意见,皇帝陈璟频频点头。
事到如今,他还能信任和仰仗的,也只剩下张世忠和镇北军了。
今日,若不是大将军张世忠拼死护驾,他恐怕早都已经成了叛军的刀下亡魂。
突然,陈璟好像想到了什么,急道:“郭将军,今日在九江大营行辕,你可曾见大将军张世忠突围出来?”
嗯?
皇帝陈璟的话,还真把郭守正给问住了。
今日,在九江大营行辕内凶险万分,他只顾着率领麾下的虞候军亲兵拼死护驾,保护皇上突围出来了,又哪里还有时间和精力去关注负责断后的大将军张世忠。
倘若大将军张世忠战死九江大营,他麾下的镇北军必将遭到韩峻、刘求光两路叛军的夹击。
再说了,自己能想到的,那奸贼严桧、韩峻、刘求光又岂能想不到?
即便是短时间内韩峻、刘求光麾下的叛军奈何不了镇北军,但肯定也会在通往镇北军大营的官道上设伏,等着皇上自投罗网。
皇上此时移驾镇北军大营,岂不是羊入虎口,凶多吉少?
见状,郭守正急忙单膝跪地,拱手抱拳道:“皇上,是末将草率了,在未搞清楚大将军的下落之前,移驾镇北军大营并非上策;”
“末将能想到的,那逆贼严桧自然也能想到,他们肯定会在通往镇北军大营的各条官道上设伏,就等着皇上移驾镇北军大营!”
这.......
诶!
原本刚刚燃起一丝希望的皇帝陈璟,顿时又如同泄气的皮球那般蔫了下去。
郭守正还在继续说着:“皇上,不仅镇北军大营去不得,就连临安皇城恐怕暂时也去不得;”
“那逆贼严桧蓄意谋反,定会下令让叛军封锁通往临安的官道和航道,以阻挠皇上回京,为其拥立福王为帝争取时间;”
“而今之计,唯有北上......”
瘫坐在关帝像面前的陈璟,已经无心听取御林军都尉郭守正的分析了,整个人像是被抽干了精气神一般,双目无神的看着破败的关帝庙发呆。
脑海中,开始跑马灯似的回忆起自己登基称帝以来的点点滴滴。
绍兴元年,弱冠之年的大唐康王陈璟,于大唐王朝危难之际称帝登基,继承大统;
彼时的大唐王朝,已经丢失了长江以北的全部国土,旧都汴京被金人攻破,徽宗陈佶城破之时以身殉国。
绍兴二年,金人的铁骑饮马金陵,几乎就要破城,就连他这个皇帝也不得不仓皇出逃,一路南迁,最终在通往临安的官道上被一队金人骑兵截杀,随行护驾的御林军死伤殆尽;
命悬一线之时,有一白袍小将手持银枪纵马杀来,单枪匹马杀得这队金人骑兵片甲不留,将一只脚踏进鬼门关的年轻皇帝,硬生生拉了回来;
陈璟认得,这名白袍小将叫霍无畏,是在绍兴元年的随州之战中立下“先登”之功的少年将军。
绍兴三年,弱冠之年的霍无畏,以大唐定国军节度使的身份领兵首次北伐;
三个月内接连收复信阳、唐州、邓州等六州二十七郡,彻底将金人赶出长江以南,让风雨飘摇的大唐王朝得以片刻喘息,黎民百姓得以休养生息;
霍无畏得胜归来、班师回朝的那一天,一腔热血的年轻皇帝陈璟亲自出城十里相迎,更是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毫不吝啬的盛赞霍无畏:“有臣如此,朕复何忧,进止之机,朕不中制”;
......
十年时间,弹指一挥。
当初一腔热血,立志要中兴大唐、再造盛世的皇帝陈璟,已是而立之年。
登基十年,司空见惯了朝堂之上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的陈璟,已不再是曾经那个一腔热血的少年天子;
在宰相严桧的引导之下,善于学习的陈璟学会了所谓的帝王驭人之术,却没有修炼出一颗容人之心。
皇帝陈璟在成长,少年成名的大将军霍无畏也在成长。
随着霍无畏的三次北伐,彻底奠定了而今唐、金、辽、夏四分天下的格局,曾经风雨飘摇的大唐王朝,也终于有了稳定的根基,不再是那个随时准备登船流亡海上的小朝廷;
而霍无畏在军中和百姓中的声望,也开始如日中天,以至于流传出在北方金人和伪齐治下的汉人百姓中,只知霍元帅而不知有皇上。
绍兴十年,以官至大唐少保、一品大员的霍无畏,力主举全国之力第四次北伐,打出了“收复汴京旧都,将金贼驱逐黄河以北”的战略目标;
朝堂之上,霍无畏振臂一呼,六部官员齐声呼应,比陈璟这个皇帝在满朝文武中更有号召力;
这时,陈璟对霍无畏已经开始心生嫌隙,却又在满朝文武的裹挟中不得不答应霍无畏的北伐主张;
随时霍无畏挂帅北伐,朝廷大军连战连捷,旧都汴京近在咫尺,陈璟的敏感的神经也越绷越紧;
有流言传到陈璟耳中,说朝堂之上以礼部尚书张鹤龄为首的文官,纷纷为霍无畏叫好,称其乃是大唐中兴、再造盛世的肱股之臣,当封王赐爵;
身为帝王,恐怕任谁也很反感,很讨厌这种被道德和民意绑架,从而做出违背自己意愿的事情,陈璟也不例外;
甚至,他还隐隐的察觉到,若是真让霍无畏收复了旧都汴京,他本就在朝堂之上,在军队之中,在天下百姓心中如日中天的声望,将更上一层楼;
自古以来,多少权臣窃国的例子活生生的摆在眼前,陈璟又岂能不担忧?
恰逢此时,宰相严桧不痛不痒的一句:皇上啊,待到霍无畏收复汴京,得胜还朝,封无可封的霍无畏,还会满足于当个大唐少保,一品大员?
还是说,皇上有如此胸襟,能破例将霍无畏封个一字并肩王,与皇上共治天下?
好嘛!
就是宰相严桧这一拱火,让本就惴惴不安的陈璟更加担忧了。
正所谓,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从古至今,但凡是尝过皇权滋味的帝王,没有谁愿意将手中的权利分一半给别人,哪怕父子、兄弟都不行;
更何况,还是一个无论是军功还是威望,都远超自己的人。
如此背景之下,才有了皇帝陈璟在一日之内,连下13道金牌逼霍无畏退兵一事的发生,才有了接下来的种种变故,才有了而今大唐皇帝陈璟,被迫流落破败关帝庙的一幕。
历经生死之后,让早已经习惯了高高在上的陈璟想了很多很多,也反思了很多很多。
尤其是,当陈璟回忆起昔日的热血皇帝和少年将军君臣一心、秉烛夜谈时,畅想着直捣黄龙府,救天下百姓于水火之中的意气风发;
畅想着大唐中兴,重开丝绸之路、再造大唐盛世时的豪气冲天;
陈璟不由得热泪盈眶,追悔莫及。
他恨自己,为何没有容人的肚量。
更恨严桧,以妖言蛊惑朕心。
那霍无畏,可从始至终都没有表露出一丝一毫的忤逆之心,他这么注重名节的一个人,又岂会在没有任何理由的情况下,冒天下之大不韪兴兵造反?
即便是,在朱仙镇抗旨不遵、执意孤师北伐收复旧都汴京之后,依然没有高举反旗。
是朕,是朝廷在一步步逼他造反。
但,哪怕是霍无畏率部举义,乃至是襄阳称帝之后,他都从未在天下人面前说过皇帝陈璟一句坏话。
相比之下,今日在九江大营行辕内,那谋反的奸臣严桧,可是毫不犹豫的对他这个皇帝举起了钢刀。
叛军的每一刀,可都是奔着要他的命去的啊!
这一刻,陈璟的脑海中冒出了“奸臣不奸,忠臣不忠”八个大字。
突然,陈璟好像想到了什么,一把抓住单膝跪在自己面前的御林军都尉郭守正,急切的问道:“郭将军,你说,朕现在下一道罪己诏怎么样?”
“就像,就像前些日子礼部尚书张鹤龄说的那样,下一道罪己诏昭告天下,为霍无畏和霍家军平反,承认他们北伐的功绩;”
“有没有可能,霍无畏在看到朕发自内心的悔改之意后,念及往日朕和他之间的君臣之情,和朕冰释前嫌,铲除以严桧、韩峻、刘求光为首的乱党叛军,再造大唐盛世!”
啊?
面对皇上抛出来的这个问题,单膝跪地的御林军都尉郭守正都被惊呆了,嘴巴张大得仿佛能吞下一颗鹅蛋。
看着失魂落魄的皇上,眼神中好不容易才闪现出的一点希望之光,郭守正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连他一个粗鄙的武夫都知道,这显然是不可能的事情,简直是异想天开啊!
若是,没有朝廷三路大军围攻襄阳,而霍元帅也尚未在襄阳称帝,皇上下一封罪己诏或许事情还有回旋的余地。
但,现如今朝廷和霍家军刚在襄阳经历了一场血战,两军将士都杀红了眼,恨不得把对方大卸八块;
再加上,霍元帅已于数日前在襄阳称帝,立国大明,即便是朝廷上下都不承认大明王朝的合法性,可对于霍元帅和霍家军众将士而言,那大明王朝才是他们的国家;
这个时候别说是罪己诏了,就算是一纸降书都不一定能满足霍家军众将士的胃口。
皇上,你糊涂啊!
郭守正憋在嗓子眼里的话,最终还是不忍心说出口,不想戳破皇上最后的幻想。
他只得摆出一张比哭还难看的笑脸,安慰着皇帝陈璟道:“皇上,以末将对霍元帅的了解,这,应该,或许,大概,可能——”
郭守正话还没说完,就被一旁带着哭腔的司礼监秉笔太监蔡三宝打断了。
蔡三宝哽咽着道:“郭将军,这都到什么时候了,你还不肯把实话告诉皇上,那霍元帅都已经在襄阳称帝,立国大明了,又岂是皇上一纸罪己诏能感动的?”
“即便霍元帅是重情重义之人,念及皇上和他的君臣之情;”
“但——”
蔡三宝话锋一转,厉声道:“那些跟着霍元帅出生入死的将领们呢,他们又岂会眼睁睁看着到手的从龙之功就这么飞走?”
说着,蔡三宝扑通一声跪倒在皇帝陈璟的面前,声泪俱下的说道:“皇上,您今儿个就是要诛了奴才的九族,这番话奴才也得说;”
“而今之计,为避免祖宗的百年基业,大唐王朝的江山社稷被严桧一行奸贼祸乱,皇上唯有削去帝号,向大明俯首称臣这一条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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