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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问我是谁12


诗会举办的地方在一处宽阔的敞轩,四面通风,用竹帘做窗,此刻为了采光通风,全部卷了起来,

正东主人位,下面是一条长长的过道,供人进场,

两侧男女分席,每侧都能容下二十多小姐少爷。

每人一张矮几,错落分隔两步远,里面应邀而来的人都已经到齐,三人率先一步进来,若若和范檀就去了女子那边跪坐。

女子席位用黑纱遮挡,男子那边则是无妨。

范闲坐在自己的位置,不耐烦的晃动,只透过黑纱观赏自家兄弟的如花面庞。

怪不得说灯下看美人,越看越美,又有犹抱琵琶半遮面一说,东方的含蓄之美就在半遮半掩,欲语还休之间。

范闲忍不住的啧啧。

三人到来后,敞轩就迎来一片抽气声,无论男女都在张望,想要看看范家的这位,进京仅不足两月,就斗倒了长公主的大宗师,究竟是什么妖魔鬼怪。

之前就有流言,弘贞郡主倾国倾城姿,在儋州来京都一路,多次引得万人空巷。

更别提从宫里传出她是大宗师境界,京都不少人对她的印象是真的不错。

只是后来江南的事情一出,范檀的名声迅速从一个极端,滑向另一个极端。

简直成了东方的血腥玛丽,能止小儿夜啼。

所以范檀才会出现在诗会上,

范闲来此为了摆脱纨绔一词,为红楼正名,范檀则是为了赢回名声,毕竟弑杀可不是什么好词。

弑杀的大宗师更是恐怖。

众人落座完毕,范檀顶着四周射来的好奇目光,终于等到外面愣神完毕的李弘成款步走来。

郭保坤一见人齐了,连忙开始了他的整活表演,

“世子殿下说的对,文人相斗,就该以诗相对。”

范闲吃着果盘不在意的道:“这有什么好比的,你肯定输啊!”

一语即出,满场哗然,郭保坤不屑道:“好大的口气!你以为你是什么,诗坛大家嘛?!”

“那你说怎么比?”

范闲刚说完,郭宝坤就和他的狗腿子贺宗纬两个面露喜色。

范闲心里咯噔一声,范檀对着他摇摇头,示意稍安勿躁。

果然,郭保坤这个脑子,刁难人也想不出什么好主意,昨夜憋了一晚上,只憋出个十步成诗的馊点子出来。

竟然还没有任何限制。

要不然说大庆文坛羸弱已久,范檀只觉得是小儿科的东西,把惜春放在这里都能吊打一片,放在大庆可就是了不得的大难题。

郭宝坤行说完,在场的公子小姐们都犯了难,范檀本人诗才虽然也不显,但红楼世界里看着小姐妹们作诗做的多了,

转瞬随口胡诌两句也是可以的,更何况他肚子里还有中华上下五千年的精髓。

郭保坤不愧是个纯粹的人,他琢磨一晚上想出这么个馊主意,竟然没让他府里的幕僚帮他做两首佳作,

而是抛砖引入,弄了个不伦不类的七言宫廷诗出来。

“云青楼台露沉沉,

玉舟勾画锦堂风。

烟波起处遮天幕,

一点文思映残灯。”

在场人听了这诗,都忍不住的鼓掌捧场,范檀忍不住抽了抽嘴角,这诗可真诗啊!

“平仄不对,这点就不说了,通篇词藻堆砌,不见用心!”

范闲这个文科生显然也忍不住了,啥玩意,要是这种水平也叫诗,他真怀疑自己来错了地方。

若若忍不住的嘴角勾起,轻垂满是笑意的眼睛,

专心听老哥打脸郭保坤。

郭保坤也知道自己做的不好,被范闲当众说出来,也有恼了,反驳的都有些结巴。

郭宝坤1号小狗腿子贺宗纬,立马站了出来,拦住郭宝坤,看向范闲,

“转瞬成诗,以是难得,范公子若是想听用心的,

贺某当年离旧乡,赴京都,踌躇满志时也曾赋诗一首,虽简陋,但也带着内心所思。”

“你要想念你就念。”

范闲是看出来了,这贺宗伟为郭宝坤解围是假,想要显摆自己才情是真,

明面上针对自己,暗地里借着郭宝坤做跳板。

“东望云天岸,白衣怕霜寒,莫道孤身远,相送有青山。”

周围捧哏的又是一阵叫好声,把贺宗纬捧的飘飘然。

范闲撇嘴,“写这首诗时还算有些傲气,那时可曾想过如今会成他人门客,谄媚求存用啊。”

又笑对范檀:“若只有这种水平,家妹那里十首八首也有的。”

李弘成看向女席位置,“哦?范兄既这样说,不知若若妹妹和郡主…”

若若看向范檀,刚要起身,范檀就不急不缓的站起来,

“说起随行杂事,我却有几首,今随意一首,抛砖引玉,  请洒潘江,  各倾陆海云尔。”

拽了这么两句后,撩开黑纱,在堂前提笔,将陆游的夜泊水乡写了出来,念道:

“腰间羽箭久凋零,太息燕然未勒铭。

老子犹堪绝大漠,诸君何至泣新亭。

一身报国有万死,双鬓向人无再青。

记取江湖泊船处,卧闻新雁落寒汀。”

“好一句,一身报国有万死,双鬓向人无再青,弘贞郡主好志向!”

女席处有人高声颂好,这诗一出,其中诸君何至泣新亭一句,大大讥讽了贺宗纬的无病呻吟。

李弘成也刚要附和感叹,郭宝坤嘴硬道:

“虽也算好诗,但非十步做成,不知郡主可有急才?”

“你…”

若若听到这话,立马要反唇相讥,范檀对她压了压手,示意自己来!

笑看男席冷笑道:“若说诗才,除了我哥外,我还真没服过谁,十步太长,三步足矣!”

郭保坤咽了口唾沫,

“郡主果真是和范闲一母同胞,如此大话,也不怕吹破牛皮。”

范檀向他走了三步,朗声道:

“白马饰金羁,连翩西北驰。借问谁家子,幽并游侠儿。

少小去乡邑,扬声沙漠垂。宿昔秉良弓,楛矢何参差。

……

弃身锋刃端,性命安可怀?父母且不顾,何言子与妻!

名编壮士籍,不得中顾私。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

“好!”

“好!!”

这首白马篇一出,立马得了满堂彩,范檀看着郭宝坤冷笑,

谢灵运曾言,天下才共一石,曹子建独得八斗,才高八斗的曹植流传千古的白马篇,打他们不跟玩一样!

这首诗被旁边的侍笔的小厮写出来,立马被众人围住,争相传看。

从来文武相轻,这些人在京都高床软枕,自然不知道边塞人的辛苦,

但却能从中品味大漠孤烟的波澜壮阔,和里面精忠报国的气节。

靖王府后院凉亭,李承泽赤着脚手里拿着红楼,

听着一句一句传来的白马篇,忍不住赞叹,

“果然好诗,只是不知那范闲的诗又是何等惊艳。”

旁边的快剑谢必安也道:“难得,小小女子竟能有如此豪情,怪不得二八年华,就成就了大宗师,一来京都就重创长公主。”

李承泽吃着葡萄,笑道:

“豪情不假,扭转自己名声也是真。

这诗一出,这样一位赤胆忠心的大宗师,恐怕会成为大庆全民的偶像,只要她不通敌卖国,谁也动不了她了。”

皇宫里,庆帝也拿着白马篇仔细详读,这首诗出彩的地方太多,后八句更是满腔舍身取义的热血。

一句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便能绕梁三日。

不愧是她的孩子,这诗,句里行间都是忠义。

“范闲作诗了没有?”

庆帝放下手里的纸张,问向下手的侯公公,侯公公点头,拿出另外一张,

“范公子说,妹妹做五言,他来做七律。”

说罢从袖中又掏出一张纸,正是登高一首,七律巅峰之作,尽显极致之美。

白马篇是气氛热烈,情调兼胜,读来便知英雄本色,

登高则精光万丈,力量万钧,可意会不可言传。

庆帝单独品读着两首诗,侯公公在一旁烘托气氛道: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大庆文坛又多一才子才女。”

庆帝嘴角噙着笑,“他们在靖王府和老二见过了?”

“是,小范公子做完这首诗,就在后院见到了二殿下,二殿下身边有剑客守卫,不能靠近,具体说了什么,却无法听见。

郡主见小范公子迟迟不归,就找到了后院,知道了剑客拔剑抵着小范公子,赤手空拳把剑客摔了个马趴。

二殿下也没多计较,三人相谈甚欢,再没起冲突!”

“把这消息告诉太子,再把这两首诗拿给他们。”

侯公公领命下去。

长公主和太子在廊中对坐,看着手里的两首诗,

太子赞道:“有了这首登高,输赢都无所谓了,哪怕范闲再不作诗,此生也将青史留名。”

李云睿笑,“这诗虽好,暮气却重,难得少年郎写的出来?!”

太子顿住,抬头,

“姑姑的意思是?”

李云睿将纸张放下,“我哪有什么意思,只不过是看到好诗,品评品评罢了,

看看这白马篇,就知道咱们新封的郡主是个重情重义的。”

太子挑了挑眉,“重情重义好!重情重义好啊!”

微风吹皱一池湖水,谁也不知道碧绿湖水下的鱼群攒动,

正如李云睿心里的巨大漩涡,不停的吞噬着她的理智和欢乐。

靖王府后院凉亭,二皇子早已离去,凉亭里只剩下范家两个小儿,

此刻天光大亮,但后花园里有树木遮蔽,所以显得比较幽静,

这里不像范府有奇花异石,反而种了不少粗拙的植物,看起来只是寻常野菜和农作物,都说靖王爷和他那个流连花丛的儿子很不同,想来这些菜蔬这就是他的手笔。

一旁的范闲今天被范檀强制换上了宽袖的丝绸衣服,此刻很有些大家公子的风采,前提是忽略他脸上那副浪样。

“能别和个娘们一样羞羞笑了嘛,人都走老远了,怎么还这副中了情蛊一样的痴样。”

范闲回过神,嘴比心快,“什么情蛊,你可别瞎说,我是直男!”

范檀无意和他争执这些,只安心享受着暖风扑面,人都惬意起来。

夏日阳光明媚,让人忍不住的心情愉悦。

调侃道:

“你是直的,我是弯的,

别说,二皇子长得真带劲,清秀中暗藏锋芒,挺好看,”

“你不会看上二皇子了吧!”

范闲立马有点紧张,想起李承泽,又忍不住道:

“我本以为曹公笔下林妹妹是只应天上有的人物,没成想现实里真能遇到如此相像的水晶琉璃人儿。”

“还水晶琉璃人!我可不觉得,只看他的眼睛,就知道他太压抑,也太疲惫!

不过真和书里的林黛玉很像。”

范闲听了这话,立马打蛇随棍上,“对吧,你也这么觉得吧,

而且我总觉得他很面善,有种熟悉的感觉。”

范檀想了想李承泽的容貌,再看看旁边的范闲,

别说两人不愧是亲兄弟,长的真有几分相像,尤其是抿着嘴羞羞笑的样子,简直一模一样。

害怕范闲知道这件事后心态直接崩了,试探道:

“怎么,真喜欢?别来了封建王朝就真成了老封建了!

喜欢就追!”

范闲摆了摆手,“也说不上喜欢,只是心里下意识就觉得和他亲近,总想靠近他,可能是比较投缘吧。”

那就说不上一见钟情,有可能是兄弟间的血脉吸引。

范檀起身伸了个懒腰,踢了踢躺在地上的范闲,

“行了,别躲清闲了,那群鸿儒酸斋还等着咱们呢。”

范闲收起那副每日家情思睡昏昏的痴懒模样,爬起来和范檀一起走了。

敞厅里,大家气氛热烈,不少人互相传颂范家兄妹的诗作,也有被激出了诗兴,泼墨挥毫的,

贵族弟子,士子书生举杯吟哦唱和,世家小姐们三两个凑做一堆,交谈也引经据典。

比起刚才冷清庄重模样,更多了一副自然热烈,这才像是个诗会嘛,

不然刚才那副正经模样,总觉得是在场诸位给的下马威。

范檀很自然的就融进了圈子,没有了郭宝坤的捣乱,也有不少人拿着自己的诗作过来请范闲点评。

盛宴终需散,昔日兰亭已矣,梓泽丘墟,今天的诗会也在饭毕后,有了个圆满结局,

大家互相告别后,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今日诗会有了登高和白马篇,可谓是庆国诗会之首,以后靖王府诗会怕是一贴难求了。”

若若拉着哥哥姐姐的袖子,兴奋的道。

范闲神游天外,若若的好兴致也没把他的魂叫回来。

范檀拉着若若的手问道:“你和李弘成关系很好么?

他在你面前谦谦有礼,叫别的女孩都是姑娘小姐,却唯独称呼你妹妹,可有何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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