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7章 触动
大年初一。
新年第一天。
城门大开，不再封锁任何消息。
迟来的捷报从沧州传出。
被转移逃难的沧州百姓，也陆陆续续纷纷回城了。
大战后的城池是满目疮痍的，尸痕遍野，有同胞的，也有北夷人的。
但都被将士们清理埋葬了。
有那么一群勇士只能埋骨他乡，魂归故里。
尸首可以掩埋，但被敌军烧毁的屋舍，摧毁的家园却无法还原。
沧州的百姓虽然都侥幸躲过了一劫。
但依旧有不少人流离失所，逃亡在外不敢回城。
北夷人不知疲倦，屡屡来犯，每每听到战鼓声，他们就如惊弓之鸟。
仓皇往南逃去。
逃亡京城，因为他们都知道离天子最近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若是那里都不安全了，这大梁也就亡了。
可他们回来了。
他们信陆家军和申国公，只要他们在一日，这沧州城就不会破。
陆青瑶一早就出门了。
煮了几大桶粥，还拉了许多粮食。
准备带侍卫去城门口施粥，好让那些跋涉而归，想重建家园的百姓有口热粥喝。
“秀秀，叫上柳卿卿一起，她既然想留下来，就该做些为奴为婢的事，况且，放在眼皮子底下盯着，安心一些。”
“阿姐为何还要给她机会？”若是从前，发现细作什么的，绝对不会手软。
定要将她嘴里的话全都抠出来的。
柳卿卿有问题是毋庸置疑的。
陆青瑶也有所顾虑，思前想后，还是决定再给她一次机会。
“不管柳卿卿是出于何种目的才救了枫儿的，到底还是救了他一命，否则在荒郊野岭冻上一夜，我们现在就见不到活着的枫儿了。”
不管她是辰王细作，还是北夷细作，亦或者是别的什么……
她不想在弄清真相前就给人判死刑。
这与莽夫何异。
让她留下这柳卿卿的，还有另一个原因。
就是这姑娘本质不坏。
肃王倒了，他府里的乐籍女子们四处逃窜，不少人落入地痞无赖手中。
是柳卿卿将她们暗中救出，并妥善安置。
还一直护着她们。
陆青瑶感叹：“女子立于世本就不易，若非生活所迫，想必她们也不愿以色示人出来讨生活，更没谁愿意成为别人手中的棋子，任人摆布，若是有别的选择，或许又是另一种活法。”
秀秀有所触动。
跟着阿姐的这些时日，她也渐渐收起了拳头。
学着阿姐的样子去思考。
的确，她们是真心感激柳卿卿救了枫儿的，庆幸枫儿还活着。
所以她也愿意再观察看看。
柳卿卿来了，很识相的换了一身粗布麻衣。
也正好听到了陆青瑶的话。
她心头微颤。
也似有所触动，这话说到她心坎里了。
陆青瑶怔怔的看着她，叮嘱道：“去吧，将我们带来的红绸挂满城楼。”
“是，夫人。”柳卿卿没有多问，照做了。
她既然答应了为奴为婢，可不能露出破绽来。
不过她心里是好奇的。
这城里城外的死了那么多人，居然不挂白绸白幡。
而是挂红绸。
虽然今日是新年，可看着那些被战火毁了的家。
谁还有心情过年。
过年，于她这种人来说，就更是奢望了。
但她没问，这不是她该问的。
从城楼高处望下去，都是被烧毁的残檐断壁，倒塌的房屋，还有坑坑洼洼的路面。
哪怕过了这么多日，依旧还有烧焦难闻的气味。
行人百姓看着被毁的家园，满是心酸无奈。
“眼下这座城池要挂的不是白绸，它要的是红色，是鼓励百姓重振旗鼓，重建家园的信心，他们再也经不起战乱了。”
陆青瑶站在鼓楼上，心里别提多难受了。
她在这里也生活了许多年。
“当年，这里开了很长一段时间的互市，商铺客栈食肆酒楼临里，往来客商云集，舟车辐辏，在此处交易丝绸、茶叶、马匹和药材……”
陆青瑶伸手指了出去：“那……那里曾是沧州城最大的食肆。”
“那儿……那曾是沧州唯一的药铺。”
“那是流放前我陆家的商铺……”
秀秀拉起她的手：“阿姐，留的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人还在，路可以重修，水渠可以重新打通，房子可以重建。”
“嗯，只要人活着，一切皆有可能。”
陆青瑶忽然转头看着柳卿卿：“当初肃王谋反，禹州被辰王攻破，是怎样一番景象？”
柳卿卿一愣，缓缓开口：“城中屋舍倒不似这般残破……但百姓也是一样的流离失所……”
她还曾捡到几个与家人失散的孩童。
还是穆将军和姜子枫带人铺路修屋，安抚城中百姓，带他们找回了家人。
没了家人的送到慈济坊。
以至于她现在内心无比挣扎，很为难。
她可以使美人计迷惑肃王，下毒，杀他，无所不用其极。
因为肃王该杀。
她的想法很简单，荣华富贵什么她都不要。
她只想活着，想家人活着。
还有那些与她一同进肃王府的姐妹们，若她死了，那些孤苦无依的姑娘们，必会受欺负。
她得活，可也时刻准备着死。
死士是没有别的归宿的。
可京中下达的命令是，杀主帅，偷兵符。
所以她来了沧州。
选了看着最忠厚老实的姜子枫，因为他为姐妹们求过情。
她跟了他一路，亲眼看到战场，看到北夷人对大梁士兵的轻蔑与讥讽。
看到大梁士兵拼死抵抗，哪怕对方比他们高大强壮，能以一人抵挡他们数人。
可即便如此，大梁的将士依旧没有半分退缩，哪怕是死……
太过惨烈。
她被吓到了，她心神俱颤，身子止不住的颤抖。
她目光锁定在姜子枫身上。
她为他紧张为他捏了好几把汗，生怕他就那样死了。
战场上的姜自枫十分英勇，眼里迸发出的冷冽极坚毅，是她从未见到过的。
直到姜自枫将手中长剑刺入敌人胸膛，砍下敌人头颅，杀无可杀。
他扫视了一眼四周，直挺挺的倒下。
柳卿卿才敢前去查探。
她以为他死了，流了好多好多血。
幸好还有口气。
她救了姜子枫，也跟着回了将军府。
可让她杀了姜子枫和穆云戟，她做不到，也下不去手。
她从前不懂国家大义，现在也还是不懂。
但她知道，若主帅没了，军队必会涣散，若北夷人此时攻过来，那眼前这些活生生的人，将成为他们刀下亡魂。
那些死去的大梁士兵就都枉死了。
国都破了，哪里还有家。
她都有些怀疑，给她下命令的那人是不是北夷人。
竟然帮着北夷人残害自己人。
这与卖国何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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