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补偿
偌大的办公室里，静默得连呼吸声都没有。
好像这时候，一片雪花飘落，都能听见声音。
宁夜寒望着阴沉沉的天，等着背后那个人的爆发。
不管是嘶吼怒骂，还是痛哭质问，甚至是冲过来抓着他往他脸上挥拳，都无所谓。
反正，他早就准备好，迎接这一天。
迎接冯艾兮的怒火，和仇恨。
他像一个等待受刑的囚徒，囿于自己的囚牢里，脊背紧绷，手指因为过于用力地攥着扶手有些发麻，似乎变得没有知觉了。
“如果，”在很久的沉默之后，冯艾兮终于缓缓地开口，“十八年前的事情再重来一次，你会做怎样的选择？”
宁夜寒的脊背微微一颤，已经僵硬的手指又不自觉地收紧了几分，迎着亮光缩紧的瞳孔中仿佛一点点倒映出无数零散的片段。
夏日的阳光，安静的庭院，绿草如茵，微风徐徐，那个穿着米色长裙的女人，背影逐渐远去，淹没在逆光中。
取而代之的，是冰冷漆黑的冬夜，满地积雪，翻转的汽车孤零零地躺在雪地中，碎玻璃铺在驾驶座窗外，鲜血顺着车顶的窗框缓缓地往外淌。
“走……快走……”
那个男人抓着他的手，俩人的掌心隔着一只小小的盒子搭在一起。男人手心里的血，将那只紫色的盒子染得斑驳不堪，然后一滴滴流进他的手心里，一点点将他的手心熨得滚烫。
宁夜寒翻转手掌，仿佛看见自己白净的手心里，一点点地染满了鲜血。
他倏然心惊，猛地握紧了手掌，微微颤动着嘴角：“我……”
“这些年来，大少爷可有觉得亏欠于我？”
不等宁夜寒答复，冯艾兮又发一问，也不知道是等不及，还是，她不想再知道那个问题的答案。
或许是她怕了，怕从他嘴里会听到她不想听到的答案。
宁夜寒的回忆被打断，垂下眉眼，轻声道：“无时无刻。”
在下着雪的冬夜，在听到那首车厢里总会放的歌的时候，在面对冯艾兮的时刻，在每一个闭上眼的夜晚……
他睡觉的时间很短，甚至常常通宵不睡，并不是他沉迷于工作，而是他害怕闭上双眼，回到当年的噩梦中，被愧疚折磨整夜。
“既然愧疚，那就补偿我吧。”冯艾兮干脆地说道。
宁夜寒愣了一下。
他想过冯艾兮会打他骂他，但没想到，她会这么平静的跟她要补偿。但是，既然是他有愧在先，她想要补偿，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对？
“你要什么？”
“一千万。”
“……”宁夜寒有一瞬觉得自己听错了，下一秒回过神来，转过轮椅看向她，“你要这么多钱做什么？”
“这点钱对宁大少来说，不算多吧？”冯艾兮反问。
一千万，对宁夜寒来说，确实就是九牛一毛。他并不是嫌她要得多，只是她突然要一千万，有点奇怪。
看着他狐疑的眼神，冯艾兮补充道：“你欠我一条命，我要点赔偿金，难道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吗？”
宁夜寒：“……”
好像是这么个理。
即便没有这所谓的亏欠，她要一千万，只要用在正途上，他还能不给么？就算他不给，老爷子也会给。
“我说过，你是宁家的人，我照顾你也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所以，你无需将要钱这种事，当作补偿。”宁夜寒说道。
冯艾兮笑了笑：“我毕竟姓冯不姓宁。拿人手短，吃人嘴软，如果我直接开口跟你要一千万，那显得多厚脸皮啊。现在有了‘赔偿金’的名头，突然感觉要钱都顺手起来了呢！”
宁夜寒额角轻轻跳了一下，有点无奈。
歪理还真是一大堆！
他从抽屉里抽出支票簿，写了一张一千万的支票递给她。
冯艾兮毫不客气地收起支票，抱着胳膊说道：“你可别指望这一千万就能打发我。你欠我一条人命，一千万，顶多只能算是利息。剩下的，以后慢慢还，你可别想赖账！”
宁夜寒挑了下眉梢：“我若想赖账，还跟你说这些做什么？你想要的补偿，只要我能做到，我都会给你。”
他逆着光的瞳仁黝黑深邃，像静谧的大海，往往在不经意的瞬间，就让人沉沦下去。
冯艾兮跟他对视了两秒钟，心便噗通噗通不安分地跳动起来。
“记住你自己说的话！走了！”冯艾兮转身大步走出办公室，片刻都没停留。
直到她走后，一直站在墙角的肖睿才开口：“大少爷，您何必将所有的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当初明明……”
宁夜寒抬眸看过来，眼里泛起的寒光，让肖睿猛地止住了话头。
肖睿知道boss不愿意提及当年的真相，那不仅是宁家、是老爷子想要掩盖的丑事，也是boss心里最深处的伤疤，揭不得……
Boss宁愿说这一切都是他的错，宁愿背负着这份罪责日夜受煎熬，也不愿意去怪罪别人。
肖睿不禁微微叹了口气，不再提当年的事，只是说道：“那二少奶奶要这么多钱，您就这样给她了？会不会，有点太草率了？”
明明那件事也不能真的全怪boss，可二少奶奶一知半解的，就把boss当成了罪人，还“勒索”一大笔赔偿金，肖睿是有点不服气的。
可他根本没有发现，当冯艾兮把话题转向赔偿金的时候，办公室里的气氛明显轻松了许多。
那压在宁夜寒身上的重担，仿佛被一双无形的手轻轻卸去。
积压在心底的罪责，若是无法释怀，是不会变轻的，反而会越来越重，直到让人喘不过气，彻底崩溃。
而实质性的补偿，成为了这份罪责的宣泄口。
如果冯艾兮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宁夜寒只会更加内疚。可她伸手要钱，毫不顾忌地打破了两人之间的僵持，大大方方的让宁夜寒将他的愧疚释放出来，反而让他感到轻松起来。
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事情，就是欠了下一笔无法偿还的债。而冯艾兮，让那笔原本已经无法可解的债，有了解决地途径。
她是在拯救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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