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桃花过后寸草不生
不知不觉间,冬雪已经融化,那枝上的桃花亦是绽了开来。
便在这春暖花开的一个月辰光中,大齐陡然传了许多谣言,大家众说纷纭,有说那日刺杀皇上的是墨阳王的旧部,也有说是阿谀打的奸细,更有甚者说着那日刺杀皇上的人原是南楚旧臣,是为了报亡国之恨来了!
本已平息了四年之久的大齐和楚国干戈,因着这个突如其来的谣言而尘嚣而上,许多已经宽恕的南楚皇室被秘密处决,而这血腥之气也蔓延到了广陵王府中,当晓月听闻这件事的时,直觉这件事必是与自己有关,只是她却也想不透又有谁对自己身份能了解得那么透彻,而如果只是冲着她这个小丫鬟而来,这般的大肆杀戮也未免有些小题大做了。
兰亭王远在边疆与阿谀打作战时,他新婚的夫人郑氏倒总是欢喜到这广陵王府来,却不是寻任何一位夫人,只是和晓月下下棋、喝喝茶,闲花落于棋杆之上,而她们便是这般遗世独立般地会心笑笑,那些闲看她们流言的人便也在这种不起波澜的平静中渐渐散了看热闹的心。
这一日霜湛一时心血来潮去青城山踏青,而他所带之人除了近侍随从外,便是晓月这个女官。
想当年刚入中原的时候,霜湛便也带着她来这里踏青后,而之后她再一次来到这里,却就是被闾烟的人围攻杀戮之时。世事多变,怕是她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自己竟还会有和霜湛这般平心静气来到这青城山之时。
而霜湛看似兴致正浓,兴致勃勃地看着那初开的桃花,然后与她一道登上了山顶,在那山巅望着金碧辉煌的皇宫,说道:“晓月你信也不信,总有一日我要去往那里!”
而晓月只是意兴阑珊,她于名利本是毫无兴趣,如今经历生死,更是看穿这虚幻,便即淡淡一笑说道:“你便是去了那里又如何?不过是住进一个更华丽的笼子而已。”
霜湛这几个月看着朝中形势,见得娄俊被罢免,而娄晏紫的哥哥娄歌笑却渐渐被重用,霜皓远在阿谀打,这京城几乎是中空形势,而他吞了墨阳王的财富,自己的实力渐渐雄厚,正是志得意满的时候,虽听得晓月败兴言语,但也即不以为意地笑了笑说道:“你自然是不在意的。可是于我而言,终于不用再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我终可以掌控自己命运了!”
而她只低垂着眼睑,冷漠以对。
霜湛见她素不关心的面孔,不由也觉得无味,便说道:“霜演这人本是多疑,我听说他自己有秘密训练一只队伍,若我能将这只队伍一网打尽,便是我终能对抗他之时了!”
晓月眼睛里带着讥诮,便仿若在说:这与她有关么?
而霜湛望着她穿着一身蓝色素花上衣,下着白色蹁跹长裙,虽是简朴,但衬着他纤细腰身,却也飘逸灵动,便笑了笑说道:“现在是桃花盛开之时,你可为我跳一支舞?”
晓月不悦答道:“我只是王爷你的女官,却不是舞伎。”
霜湛手搭在一枝梅花上,而脸上却是带着伤感笑容的,“我只是怕再也看不到了这舞姿了。以后便是再回想却也少了惦念。”
晓月怔了一下,有些迷惑不解地看着他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而霜湛只是微微一笑,却顾左右而言他,“韩羽……他很喜欢你吧?”
晓月骤然从霜湛口里听到韩羽的名字,而此时她已经知晓他们是亲生兄弟的关系,这感觉就更为复杂,只是缄默不语。
霜湛却只是长长吐了口气,虽已是早春,空气中却仍有残留的寒霜,他哈出的热气便成了稀薄的雾气,而他眉宇间也是这般沉郁着的层层忧伤,他说道:“他告诉过你我和他的关系了吧?他是我的长兄,是因为我母妃的承诺而来守护着我。他师承武壁道人,武艺高强,当年我正是想成立自己一支暗枭队伍,他便成了培养这样一只队伍最好的人选。”
晓月于韩羽和霜湛的纠葛终于了解得更深,而她只是轻轻一蹙眉,没有过多言语。
霜湛望着她的容颜、她的脖颈,眼神中流露出一丝贪婪和眷恋,“我贵为皇子,哪怕父皇过世后三哥即位,我只是个在华丽囚笼里的囚徒,可我到底名义上也是个王爷;而他哪怕是家族鼎盛之时,也不过是一个富商家庭罢了,在他父亲罹难后,他更不过只是个到处流浪的孤儿——可是便是这样的人,我为什么还会觉得嫉妒?”
晓月望着他,一时无言以对。
而霜湛接着说道:“是啊,我嫉妒他的淡然,我嫉妒他的平静,分明是我的父皇毁了他的家族,可是他为什么还要这么处处帮着仇人的儿子?”
晓月轻声叹息道:“因为他答应了你们的母亲。”
霜湛冰蓝色的眸子似带着讥诮,“这算什么?信守承诺?晓月,我不能相信,一个人经历了如他这般惨厉的童年,还能这般宽厚平静?你——你能做到吗?”
晓月缓缓摇了摇头,苦笑道:“我做不到。霜湛,你我一般都是常人,有爱有恨,或许我们比常人更为狭隘些。可是韩羽他是个超脱的人,我想他不是没有恨过,便是你父皇是始作俑者,到底也是归了尘土。既然爱的恨的都已经去了,那么他又何必执着于此?”
霜湛仰脖长笑,半晌才止歇下来,他背着手说道:“是啊,你我凡人,自不能如他这般超脱。”
晓月便又低下了头。
而霜湛似是挑逗,微笑道:“你真不为我跳一支舞?”
她觉得霜湛的语气颇有些不似寻常,转了眼珠想了想,老老实实地问道:“是不是因为朝中近来在打击南楚旧臣,你觉着我可能也被牵连?”
霜湛闻言只是不以为然地笑笑,“你父亲当年也是南楚罢黜的丞相,你更不过是个十一二岁的小丫头,霜演如此大费周章怎么会是为了你们?想是因着刺杀的事而疑神疑鬼了。”
晓月想想倒也是赞同便不再说话。
霜湛摸着山上沾着青苔的岩石慢慢坐了下来,抱膝望着被云雾萦绕的山峰,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晓月默默立在他的身边。
霜湛的背挺得笔直,黑色的一身衣袍衬得他的脊背苍劲瘦削。
晓月默默凝视着他。
过往的岁月忽然击中她的心坎,她想起过去那么多的辰光里,她也是这样带着倾慕、温柔凝视着这个男子的背影。
她曾以为这样的辰光到底是回不去了,可是当她谛视着他的背影,却觉得这心境似乎悠悠回转了。
他们便这样静静坐在山崖上,直至日头东升西落,暮色降临,他才慢慢起身,拉了她的手慢慢往山下走去。
她扭头望着他,而他神色只是淡然。
当她再世为人后,她忙着去争夺内务掌权之位,随后又是随着霜皓在乱军中挣扎求存,而他也是小心翼翼与霜演酌旋,两人便是相处也是谋划着夺权之事,几乎没有这样静谧相处过的辰光,她心里涌过不合时宜的感慨,可是到底只能默默叹了口气。
霜湛牵着她的手一路下得山来,拢了拢肩头的皮毛,刚刚那澄净如水的眼神陡然被一种幽深森然所替代,“晓月,这是我最后给你一次选择的机会,我可以给你自由让你和韩羽远走,但你若留下来——”
晓月却是扬起下巴说道:“我便是要留下来,亲眼看着我的仇人当诛!”
霜湛眉宇间仍有忧色,但听得她这么斩钉截铁一句,嘴角倒是上扬,露出一抹笑意来,“好罢!那你便随我回去吧!”
他拉着她的手上了轿子,一路颠颠簸簸回了府邸。晓月轻拨起车帘,只看到那一轮日头,终是慢慢落下了。
……
霜湛的轿辇离府邸尚是有着有着丈许距离,他便瞧见了府外候着的一圈皇宫禁卫,他嘴角不由微微下弯,露出不屑的神色,“看来是霜演来了。”
晓月不由神色一紧,“这么晚他来做什么?”
霜湛斜睨了她一眼说道:“说不定他是听闻了什么风吹草动,来抓你这个南楚后人了。”
晓月不愿在面上流露出恐惧紧张的神色,便只能微微蜷起拳头,咬牙道:“若真是如此,也便当我是无幸了!”
而霜湛却懒懒一笑道:“放心吧,我定会护你周全。”
晓月闻言不由望了他一眼:今日的霜湛,确非当日那个手无兵权不过任人鱼肉的皇子,他对于权力的渴望,对于身边人生死的隐忍,都是缘于无法护得身边的人的软弱和无可奈何。以他当初的身份,于她正室王妃的位置,许是已经尽了他能力范围内的极致;此后身遭大变,一番保全自身之意,却也是无可奈何。
命运之事,本是这般变幻莫测,无可奈何。
她默默叹了口气,便随着他下车,一步步走向府邸的灯火通明,一步步走向她的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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