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月如歌

黄昏时分，天色刚染上一抹柔光。

院墙外，有风吹过竹影，轻轻摇晃着一株开得正盛的凌霄花。鹅黄色的裙摆一角自墙角探出，紧贴着青砖。

少女趴在窗边，小心地探头，眼眸澄澈如初绽的湖水，带着一点捉弄人的狡黠与说不清道不明的好奇。

屋里那人背对着光，身形清瘦，骨架不算高大，站在案前低头翻着书卷。他戴着一张面具，只露出干净的下颌线与淡色唇瓣，姿态寂寥又孤傲，像被人从喧哗世界中剥离出来的存在。

似是感应到了什么，他忽然停下手中动作，缓缓抬头，目光静静地望向窗外。

窗边的少女一惊，脸颊迅速泛起一层薄红，几乎是本能地一缩脖子，蹲下身去，整个人藏入墙角那片青翠的草丛中。裙摆微微扬起，又慢慢落下，像一只被人惊动的小雀，扑棱棱地藏起翅膀。

屋门吱呀一声开了。

不多时，一个身影从廊下走出，逆着光站在她眼前。他并不急着说话，只垂眸看着她，唇角轻轻勾起，声音低而温淡，带着一点玩味。

“原来是你。”

肖北棠羞赧地站起身，鹅黄的裙摆随着她动作轻晃，脸上的红晕从耳尖一路漫到颈侧。她攥着手中包得严实的小瓶子，嗫嚅道：

“我来……给你送金创药。昨天，谢谢你。”

少年淡色的瞳仁在面具之后微微动了动，语气平静：“没关系。”

他看了一眼她手里的药瓶，微微一顿，又道：“金创药你还是拿回去吧。”

“不要不要！”肖北棠连忙摇头，眼眸亮亮的，像天边染霞的水波，“如果不是你，我昨天一定会从树上摔得很惨的。我这是特意、特意找我哥哥要的——你一定要收下！”

她说着，飞快地把药瓶塞进他怀里，像是怕他不接受一般转身跑了两步，又像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停下脚步，猛地回头，眉眼弯弯地笑着。

“我叫肖北棠！”她扬声道，裙摆翻飞，发丝被风拨乱，“你叫什么名字啊？”

少年垂眸，抬手接住那瓶小巧的药瓶，瓶身还残留着少女掌心的温度。他顿了顿，低声开口：

“我叫……何如非。”

“很好听的名字。”肖北棠笑意更深了些，唇角翘起，“我们还会再见的。”

她刚说完，远处忽然传来一个温润清朗的男声：“北棠，快回来，你去哪了！”

她回头一看，是哥哥在不远处招手，连忙应了一声，裙摆飞扬，轻快地跑了过去。

院中归于宁静。

何如非低头看着掌心的瓶子，拇指缓缓摩挲过瓶口那圈精致的绳结，面具之下，他轻轻地笑了，唇角勾起一道极浅极淡的弧。

落日西沉，霞光斜斜洒在青石小路上，将两道身影拖得老长。

肖北棠小跑着来到肖珏身边，裙摆轻扬，呼吸尚未平稳，脸颊却泛着一层不正常的红。

肖珏站在原地，一身墨蓝衣袍整洁无尘，眉眼端方，气质温润中透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压迫感。

他微微蹙眉，伸手摸了摸她的脸，指尖冰凉，却触到一片滚烫。

“脸怎么这么红？”

肖北棠顿了一下，低头不敢看他，语气却装得很自然：“没事！”

说罢，她迅速扯住他的衣摆往外走，“快走吧快走吧，爹不是找我吗？再晚他又要训你了。”

肖珏低头看着她急迫的样子，眸色沉静，语气不紧不慢：“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没办法，肖北棠是他看着长大的，她嘴一张他就知道她要说什么，吃什么，做什么。

“没有！”肖北棠答得太快，眼神却有些闪躲。

她拽着他的衣摆想往前拉，手却被他纹丝不动地稳住。

肖珏看她眼角还挂着没来得及收敛的笑意，又斜睨了眼她方才躲出来的方向，眉头微蹙：“那边有什么？你不让我看，是不是——”

他话没说完，就要转身去看。

下一刻，肖北棠猛地跳起来抱住他，双臂圈着他的脖子，胸襟紧紧贴上他的脸颊，“不准看！”

她蹬了蹬腿，“快回家啦，我真的好饿。”

肖珏耳尖“唰”地一下红了个通透，原本一张冷静持重的脸，此刻带上了些明显的局促。

“快下来。”他低声道，语气有些僵硬，“女孩子家家的，成什么样子……”

“不行不行，我走累了，哥哥抱我回去吧。”

“你都这么大了....”

他嘴上说着拒绝的话，手却一点也没松开，反而下意识地稳稳托住她的后背，生怕摔着磕着。

最终，只得无奈地叹了口气，一手揽着她，口嫌体正直地朝马车走去。

等两人坐进马车，车帘一放，外头的光便淡了，车厢内也安静下来。

肖珏坐在一侧，依旧心跳未稳，脑中满是方才她突然抱上来的画面，一时沉默不语。

而对面坐着的肖北棠，却悄悄松了口气。

她微微仰头靠在车壁上，眼角还泛着一点得意的笑，唇瓣扬起一个轻巧的弧度。

——太好了，哥哥没有追问下去。

她看向窗外飞掠而过的街景，心中仍有些小小的余悸。

从小哥哥就看得她极紧，不准男孩子靠近她，不许与人说话太久，连一起玩都不行。哥哥不动声色地温柔，却从来不给她留逃脱的缝隙。她最清楚他那副温文尔雅外皮下藏着怎样不容侵犯的锋利。

如果刚才被他发现她藏在墙角，还骗他从他那里拿走了最好的金创药去送给那个陌生少年……他一定会生气。

一定会毫不留情地把那个叫何如非的人，从角落里揪出来。

她不愿意。

那个戴着面具的少年身上有种说不清的沉静气息，她不想看着那样的人，被哥哥这样的人逼到墙角。

想到这里，她唇边的笑又浅了几分，悄悄握紧了裙摆，心里有点莫名的雀跃，也有一点说不出口的……紧张。

何如非....

真是一个好听的名字。

来车夫轻轻一声“到啦”。

肖珏已率先跳下车，稳稳落地，转身将手伸向车厢内。

“到了，下车吧。”

肖北棠正要伸手去扶，脚尖刚探出车门，却猝不及防被他一把捞进怀里，整个人轻飘飘地被抱了下来。

“诶？”她一愣，抬头看他，眼里写满疑惑，“哥哥你干嘛？”

肖珏低头看她，耳根却悄悄红了一截。他轻咳一声，语气不动声色：“我只是怕不抱你的话，你又吵我。”

肖北棠嘴角一抽，心里翻了个白眼：什么叫“怕我吵”？明明就是你自己想抱还非得找借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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