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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5章 杀人诛心


后面的日子,仿佛被一层薄纱罩住了。

外面后宫的风声雨声,传到这里,都变得模糊不清。

沈清歌的过得极有规律。

白日里,她大部分时间都坐在窗边的软榻上,面前摊着一幅绷好的天水碧素面锦缎。

那锦缎色泽如雨后初晴的天空,干净得没有一丝杂色。

一根银针,几缕素线,在她纤细的手指间穿梭。

一瓣莲座,一角衣袂,观音大士的轮廓正一点点显现。

她绣得不慢,很专注,仿佛全部心神都沉浸在了这一针一线里。

宫女夏雨,性子沉静,手也巧,便被沈清歌留下来一起帮忙刺绣。

春禾活泼些,便负责调配香露,打点殿内琐事。

绿萝和小安子,依旧是她最信赖的左膀右臂。

“娘娘,您这手艺,奴婢瞧着比司制房的绣娘还好呢。”

夏雨在一旁分着丝线,忍不住轻声赞叹。

沈清歌没有抬头,指尖捻着一根月白色的丝线穿过针眼,淡淡道:“闲着也是闲着。给太后娘娘的见面礼,总要多费些心思。”

她的声音很轻,和这满室的静谧融为一体。

绿萝端着一盏新沏的六安瓜片进来,听见这话,嘴角噙着笑。

“可不是嘛,咱们娘娘这幅观音像要是送过去,太后娘娘定会喜欢得不得了。”

她将茶盏轻轻放在沈清歌手边,又状似无意地提起。

“说起来,这几日宫里可真是清静了不少。”

“月华宫那位,听说前儿个又被皇上训斥了。”

绿萝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落入殿内每个人的耳中。

夏雨和春禾立刻停下了手中的活计,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后宫之中,圣眷的流向,便是最明确不过的风向标。

沈清歌终于停下了手中的针,她抬起眼,看向绿萝。

“哦?又是为了什么事?”

绿萝凑近了些,压低声音道:“奴婢也是听洒扫的宫人说的,真假不知……说是江南漕运出了大案子,牵扯到了兵部侍郎容大人。”

兵部侍郎,容贵妃的亲哥哥。

“奴婢还听说,不止一桩呢!好几位大人联名上奏,说容太师结党营私,容家在江南一带横行霸道,贪墨的银两数目,吓死个人!”

绿萝越说越起劲,脸上是藏不住的快意。

容贵妃在宫里有多嚣张,她们这些做奴婢的,哪个没受过月华宫的气。

“皇上已经下旨,让三司会审了。虽说还没到撤职锁拿的地步,但听说容侍郎手里的权,是实实在在被收回去了。”

“最要命的是,”绿萝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听说容贵妃不甘心,还在宫里偷偷联络一些朝臣,想为容家奔走说情……这可是犯了大忌了!”

后宫不得干政。

容贵妃此举,无异于自寻死路。

沈清歌端起茶盏,指尖摩挲着温热的杯壁,眸光微垂,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淡淡的阴影。

她什么都没说,只是静静地听着。

萧柏熙想动容家,不是一天两天了。

容家在江南经营多年,与当地士族盘根错节,几乎成了一个针插不进水泼不进的独立王国,早已是萧柏熙心头的一根毒刺。

靖王萧柏祺那几次下江南,说是巡查河工,体察民情,恐怕真正的目的,就是去撕开容家这张大网的口子。

如今,网已经撕开,鱼也露出了水面。

收网,只是时间问题。

难怪……

沈清歌想起这几日萧柏熙的样子。

他来得愈发频繁,白日里也常来。

有时是手把手教她下棋画画,有时只是靠在软榻上,看她绣花,一看就是一下午。

他的心情肉眼可见的好,眉宇间那股常年不散的阴郁都淡了许多,甚至会和她说一些朝堂上的趣事。

当然,更多的好心情,都发泄在了床第之间。

他像是要把积攒了许久的快意,尽数倾泻在她身上。一遍遍确认他的胜利。

而她,也愈发娴熟地扮演着一个被圣宠冲昏头脑的女人。

她会在他兴致最高时,攀着他的脖颈,娇声抱怨月华宫的用度比她这里好。

也会在他批阅奏折时,故意从背后抱住他,将新做的点心喂到他嘴边。

她将一个恃宠而骄、浅薄善妒的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

萧柏熙对她这些“小性子”受用得很,只当是女人争风吃醋的把戏,不仅不恼,反而愈发纵容。

他依旧会去月华宫,给足容贵妃脸面,安抚那棵即将被连根拔起的大树。

但他从不过夜。

所有人都知道,皇帝的心,皇帝的人,都牢牢地锁在了永宁宫。

“娘娘,您说,容贵妃这次……是不是真的要倒了?”

绿萝见她不语,忍不住又问了一句,话语里满是期待。

沈清歌放下茶盏,重新拿起针线。

她牵起唇角,露出一个极淡的笑。

“这种话,以后不许再说了。”

“咱们只管伺候好皇上,安安分分过自己的日子,外头的是非,与我们何干?”

她嘴上说着训诫的话,语气却很温和。

绿萝吐了吐舌头,连忙应是。

殿内又恢复了安静,只剩下针尖穿透锦缎的细微声响。

沈清歌的目光落在手中的观音像上。

观音慈眉善目,俯瞰众生。

可她绣的这尊观音,不知为何,眉眼间总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冷意。

她知道,容贵妃失势,已是必然。元后早逝,这后宫里,最高的也就是贵妃。

无数双眼睛这会儿都盯着那个即将空出来的位子。

而她这个椒房独宠的惠妃,会成为所有人眼中最碍眼的存在。

真正的龙潭虎穴,还在后头。

入夜。

萧柏熙又来了。

他似乎刚从勤政殿过来,身上还带着淡淡的墨香。

他没有让宫人通传,直接走进了内殿。

沈清歌正准备歇下,身上只穿了件单薄的寝衣。

看到他进来,她脸上恰到好处地露出惊喜和羞怯,连忙行礼。

“皇上……”

萧柏熙一把将她拉进怀里,下巴抵在她的发顶,深深吸了一口气。

“爱妃身上,总是这么香。”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满足的喟叹。

“在绣什么?”他看到了窗边绷着的绣架。

“回皇上,臣妾想着过些时日去给太后娘娘请安,便想绣一幅观音像,聊表心意。”

沈清歌温顺地靠在他怀里,声音柔顺。

“哦?”

萧柏熙来了兴致,拉着她走到绣架前。

烛光下,天水碧的锦缎上,那尊观音像已经初具雏形,法相庄严,竟真有几分宝相。

“爱妃有心了。”

萧柏熙的指腹轻轻摩挲着锦缎上的丝线,目光却落在沈清歌的脸上。

“太后一心向佛,你送这个,她会喜欢的。”

他的目光很沉,像是要将她整个人看穿。

“朕听闻,你近来很安分,除了侍寝,便是在这殿里绣花,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沈清歌心头一凛,面上却露出委屈的神色。

“妾蒲柳之姿,蒙皇上圣恩,已是天大的福气。只是妾出身微寒,怕行事不当,给皇上丢了脸面,便想着不如安分些,少出去惹人非议。”

她这番话说得楚楚可怜,将一个既得宠又自卑的女子心态拿捏得入木三分。

果然,萧柏熙听完,发出一声低笑。

他一把捏住她腰间的软肉。

“有朕给你撑腰,谁敢非议你?”

他的语气霸道,眼神里却带着一丝欣赏。

“不过,你能有这份心思,也很好。”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

“容贵妃那边,你明日去瞧瞧她吧。她近来心情不好,你替朕,去安抚安抚她。”

沈清歌的心沉了下去。

让盛宠的惠妃,去安抚失意的贵妃。

这世上,还有比这更诛心的“安抚”吗?

这也是在敲打她,提醒她,君恩如流水,今日的容氏,或许就是明日的沈清歌。

她的脸上血色褪尽,嘴唇微微颤抖,眼中蓄满了惊恐。

“皇上……臣妾……妾不敢……”

“为何不敢?”

萧柏熙的笑容变得有些冷。

“贵妃之位尊崇,你是妃,去请安问候,理所应当。”

他松开她,踱步到桌边,自己倒了一杯茶。

“朕知道,她以前为难过你。但后宫姐妹,理应和睦。朕不希望,看到你们再起争执。”

沈清歌跪了下来,额头抵住冰凉的地面。

“臣妾……遵旨。”

她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萧柏熙转过身,看着伏在地上的纤细身影,眸色深沉。

良久,他走过去,亲手将她扶了起来,动作很轻柔。

“好了,朕知道你受委屈了。”

他将她打横抱起,走向床榻。

“朕,会补偿你的。”

纱幔落下,遮住了一室春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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