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戏台榻了
只听见他高声唱道：“一马离了西凉关，赶回寒窑见宝钏，相府算粮大登殿，欢欢喜喜再团圆。”
清亮稳定的嗓音飘在戏台上空，台下的人看得如痴如醉。莫为唇边勾起，正想起身换个姿势，突然之间，身子一颤。他在这一众看戏的女子之中，竟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瞬间他就气息不稳，唱着的曲差点跑调，幸好他反应及时，拼命拉了回来，而台下的人也没有看出异样，不停地拍手叫好。
他稳定情绪后，后面的翻腾、扎马、抖枪花等动作，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人群中的周姨娘，本来满脸是笑，慢慢地脸色凝固，眼角边神色凄然，似乎有泪光泛起。
在旁边玩的沈敏之跑过来，叫道：“娘亲，我要吃奶酪。”
周姨娘心不在焉的，有点敷衍地说：“你拿便是了。”
“可我要娘亲喂。”沈敏之撒娇。
“娘亲要看戏，你乖，自己吃。”
“不要，我就要娘亲喂我。”沈敏之他不明白，为什么平日宠他的娘亲，此刻竟然不理睬他，越是得不到越想得到的心态，让他开始闹别扭了。
“敏之，母亲喂你。”沈夫人言笑晏晏地走过来，在一旁的座位坐下来，搂着沈敏之，拿起一块奶酪，往他嘴里送。
周姨娘连忙道：“怎好让夫人照顾？”
沈夫人道：“无妨，敏之也是我的儿子，正巧我得闲，可以照顾他。”
沈敏之吃了奶酪，安静下来，黑漆漆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台上的表演，说：“这个哥哥打得好，我也想学。”
周姨娘道：“敏之，你只需要好好读书，这些东西学来做什么？”
沈夫人看一眼台上的武生，笑着说：“若是敏之想学，日后我请个武功高强的师傅回来教他，有点武功在身，不是坏事。”
“那，那就多谢夫人了。”
沈夫人顿了一顿，继续说，“这个武生的功夫不错，唱得也好听，姨娘，你说是不是？”
周姨娘还没有回答，沈兰在旁边就接话道：“听说周姨娘进府之前是唱戏，由周姨娘来点评，最恰当不过了。”
唱戏可是下九流，戏子向来为人所不齿，这是明晃晃地在嘲讽周姨娘了。周姨娘雪白的脸都涨红了，讪讪的说不出一句话来。
沈夫人微笑着说：“兰儿，别拿周姨娘说笑，她脸皮薄。”
沈兰笑道：“我忘了，瞧姨娘的脸色红了。咦，姨娘手上的镯子真好看。”
她这么一说，大家的注意力都落在了周姨娘手腕上了，只见雪白的手腕上，戴着一只通体碧绿、泛着莹润光芒的玉镯，
“那是祖母绿玉镯。”沈夫人脸色微变，这只祖母绿玉镯，是沈府祖传的玉镯，沈夫人想把它作为嫁妆送给沈菊，但沈太师找了理由拒绝，没想到竟然转头给了周姨娘！
周姨娘连忙将衣袖拉下来，盖住玉镯，低声说：“是老爷给的，说我的身上无什么好首饰。”
沈夫人眼里闪过寒光，肯定是周姨娘在沈太师面前撒娇喊苦，说没什么好首饰，沈太师转头就将家传玉镯给了她，这个女人，心思真阴沉。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听到砰的一声巨响，有丫鬟尖叫：“戏台塌了，砸到人了！”
众人都吃了一惊，看过去时，果真看到戏台上方的棚架缺了一角，那个武生莫为躺在戏台上，一根手臂粗的木条，砸在他的右手上。他痛苦地叫喊，地上洇出了一滩鲜血。
周姨娘“啊”的一下，蓦地站起来，捂住了嘴，脸无血色。
沈荷敏锐地发现了周姨娘的异样，对于被砸伤的武生，众人只是害怕，但周姨娘却表现出关心、紧张，显然，她对这个武生的感情很不一样。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赶紧让人过去看看！” 沈夫人皱着眉头，一番话说得缓慢轻淡，声音不高，但是口吻严厉。
“是。”便有人飞跑过去。
周姨娘拿手绢的手抖着，踮起脚尖，伸长脖子，想看清楚戏台上的情况。
沈夫人说：“姨娘，你何以这般紧张？”
周姨娘慌忙解释道：“夫人，伤了人，妾身害怕。”
沈菊有些烦躁，说：“好好地看着戏，居然出了这种事情，真倒霉！”
沈兰道：“只是意外罢了。”
“什么意外，我看要不是周姨娘要听戏，也不会发生这种事情。我早就说过，一个姨娘而已，过个生辰大搞，铺张浪费，母亲的生辰还没这般高调！现在好了，出了这种事情，吓着我们了，晦气！”
周姨娘听着，脸色越发的白了，她垂首不说话。
丫鬟这时过来禀告：“小的查看过了，是棚架一根绳子松了，掉了一根木头下来，那个戏子的右手估计断了，只怕今日不能表演了。”
周姨娘扯紧了手帕，咬着唇一言不发。
沈兰摇着扇子，说：“手断了，不止今日不能表演，连这辈子都不能演武生了。”
“那不就是废人一个了？”沈菊说。
周姨娘的面庞此刻已经如雪般透明。半晌，她才说道：“真是可怜。”然后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使劲绞着手帕。
出了事故，戏台上又有一大滩血，大家都没有心情继续看戏了。
沈夫人眼底里兴致阑珊，说：“多给戏班子一些银钱，把那戏子抬下去，找个房间安置好，再着人去请大夫，替他好好看病吧。”
丫鬟道：“是，夫人仁慈，小的现在就去办。”
沈夫人站起来，道：“都散了吧。”她拉起沈敏之的手，说，“敏之，母亲那里还有好吃的栗子糕。”
“好啊，我最爱吃栗子糕了。”
周姨娘不知道为何，神情恍惚，任由沈敏之跟着沈夫人走了。
刚才还热热闹闹的舞台，此刻变得冷冷清清，就剩沈荷和周姨娘两人。
周姨娘看着戏台上那一滩鲜红的血，心头也在滴血，那个风流俊俏的男子，当日曾经耳鬓厮磨过。只是造化弄人，她进了太师府，他辗转在不同的戏班里，以为一辈子见不着，没想到今日就遇上了，更没想到他竟然受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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