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3章：县城见闻
牛有铁一大家子人刚来到大十字路口没一会功夫，大巴车就颠簸着驶过来了。
牛有铁朝车招了招手，司机师傅直接将车停靠在马路边上，一位身穿藏青色制服，头戴鸭舌帽的女售票员站在车门口，声音朗朗地询问道：
“同志，过县上去吗？”
“对，过县上去。”牛有铁爽朗地回答道。
说着，他放下怀里的东西，扶着媳妇和俩儿子小心翼翼地上了车，然后他便下车抱起地上的东西跟着也上了车。
“车票多少？”牛有铁问。
售票员目测了大庆和二庆一眼，说道：“大人两块五，小孩半价，一块二毛五，加起来一共七块五。”
“好。”牛有铁掏出一张大团结递了过去。
他知道，这年代小孩子身高只要是超过了一米一，都是半价。
另一边。
由于是第一次乘坐这样的大巴车，赵菊兰一上车，就被车内的乘客以及各种巧妙的布局吸引去了注意力。
以往她就仅仅只是看到过马路上跑来跑去的大巴车，根本不知道车里面长什么样子。
这回，她总算是亲眼见识到了。
看着那一排排擦洗的干干净净的皮垫子座椅，她就感到很不可思议，心想这么个车上，居然还安装了这么多高档座椅，震惊完之后，她很快又发现一个在她看来是极为致命的弊端——这些座椅太浪费空间了，车票那么贵，少安装一个座椅，就能多载好几个乘客了。
再看看那车窗，令她更为好奇，她感觉那玩意就像是一层薄薄的透明薄膜，却能挡住窗外呼啸的寒风，就很神奇。
于是她忍不住好奇伸手去摸了一下，发现那东西硬的像石头，不由地在嘴里碎碎念叨道：
“这，这是啥呀？”
“同志，快，快坐下！”看到乘客一副见啥都十分稀奇的样子，售票员急忙提醒道：“车要走了，小心把您哄摔倒！”
“哦？！”赵菊兰愣了一下，回头瞅了那售票员一眼，心说，这么好的座位，还可以坐呀！真奢侈啊！
“快，快坐下吧。”牛有铁笑着道。
一边拉着他媳妇的胳膊，紧挨自己一侧坐了下来。
这一刻，他也知道媳妇纯粹是出于好奇，毕竟，媳妇这辈子就仅仅只坐了一回大巴车。
“这，这是啥呀？”赵菊兰忍不住又问了一句，同时不停用手去触摸那透明的东西。
“这是玻璃呀。”牛有铁笑着道。
“薄——礼？”
“是啊，是玻璃。”牛有铁解释道：“其实就是和碗一样的东西，往地上一摔就会碎的那种。”
“哦！”
赵菊兰隐隐有些明悟，但突然又一惊一乍地问道：“对了，你咋知道这是玻璃呀？你见过吗？”
“我——我——”牛有铁给问的哭笑不得。
这时，在他身后的俩儿子因为好奇，不停在座位上爬来爬去，一会跪在上面，一会蜷缩在上面，一会又好奇用手指甲去抠坐垫上的皮子，总之，自打上了车之后，这兄弟俩就一直没闲着。
售票员看了一阵子，实在看不下去了，就拾腿上前制止道：“哎哎，你俩，要坐就好好坐，小心摔倒，把头磕破了我们可不管！”
“大庆，我把你这瞎种，你坐好不？”牛有铁转过身去，大声地喝止道。
大庆这才坐端正了，二庆也很识趣地坐端正了。
但随着车子不断地加速行驶，马路两边的景物开始迅速往后倒退，由此之故，这兄弟俩又好奇了起来。
大庆扯开大嗓门嚷嚷似的叫道：“快，快看，那个窑......它，它在跑！”
这话，瞬间引得一旁的乘客哄然大笑了起来。
这时，有人给他俩解释这一奇怪现象，有人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就仅仅只是觉得这兄弟俩好奇的样子比较好笑。
赵菊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看着自己的家乡渐渐地远去，不由得心生感慨，想不到自己这辈子居然还能坐上大巴车，想不到自己这辈子居然还能进一回县城，想想就觉得就像是在做梦。
牛有铁则直接仰头就睡着了。
事实上，每回坐车，对他来说，就是最佳的休息时刻，窗外的风景，他一点也不感兴趣。
就这样，一直到山河县城的时候，赵菊兰和俩儿子都兴奋的没有睡一眼，一路走，一路都在不停看着车窗外大山里的风景。
下了车以后，迎面就是“山河县电影制片厂”的办公大楼，有六层之高，在整个县城内都算是数一数二的存在了。
赵菊兰一瞬间又给吸引去了注意力，看着那巨大的庞然大物，赵菊兰久久地沉默不语，再想想自家那三间厦房，在这栋大楼面前，寒酸的就像一粒尘埃。
紧接着，路上的行人，又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一路走，赵菊兰都能看到穿着和打扮跟她麻油大队不一样的人。
那些男人们大多都是深灰色的呢子大衣，或藏青色羊毛呢中山装大衣，甚至，还有一些穿着羊皮飞行员夹克，一看都是些弄大事的人。
女人们大多都穿着收腰双排扣式的短妮子大衣，而且，颜色也是极为鲜艳的酒红或驼色，有的还穿着价格昂贵的貂皮大衣，脚上穿着小高跟皮靴子，走起路来，那叫一个带劲。
赵菊兰仅仅只是走马观花地扫了一眼，就自卑的连路都不敢再走了。
看看她自己脚上穿的都是啥，农村的老棉布鞋，丑到爆了！
身上虽然没有一块补疤，可那颜色一看就土的掉渣，别说是别人看了会怎么怎么想，就连她自己都受不了这样的穿搭。
本来，她也只是抱着长长见识的心态，没想，直接给弄抑郁了。
与此同时，她又不由地自问：“这些人，他们都不种庄稼的吗？他们不种庄稼吃啥呀！？”
总之，她百思不得其解，心想，原来这世界上还有这么多精致的财东人，而她的老家，迄今为止都还有不少人家因为青黄不接而饱受饥寒。
与此同时，大庆和二庆也是见什么都十分好奇，每走一步路，都惊讶地嗷嗷地叫。
尤其是脚下的柏油马路，兄弟俩见都没见过，好奇地蹲下去用手去摸，摸完了，还一股脑儿躺在上面。
牛有铁看到后，忍不住喊道：“你俩弄啥哩！赶紧起来不？路上人多的，给看到了笑话你俩，我可不管。”
大庆笑呵呵爬起来，看到一辆四轮的国产小轿车突然在马路边停了下来。
兄弟俩没见过，就好奇跑上前去看，一边用手摸来摸去。
“那，那是啥呀？”赵菊兰也没见过，好奇地问她男人。
“那是，是小轿车。”牛有铁笑着道。
“那，那估计贵得很。”赵菊兰试着问。
“是啊！一辆最起码都得两三万块钱。”牛有铁道。
赵菊兰一听，顿时目瞪口呆，“天啊！那么贵，这谁能买得起呀！”
微微一顿，一脸不屑道：“我要是有两三万块钱，我才不会买那东西！”
“这又不是专门卖给咱老百姓的。”牛有铁哭笑不得道：“这种车，人家都是卖给那些暴发户或一些高级干部的，穷人谁开得起呀？”
看到大庆和二庆正在抹那车子，赵菊兰吓得扯开大嗓门喝吼道：“大庆，我把你驴日下的，你过来不，把人家车摸日塌了，你赔得起呀！”
大庆笑呵呵道：“我不摸，我就看看。”
说着，小鼻子突然闻到了什么，于是，就又弯下腰，把鼻子凑近车身嗅嗅闻闻了起来。
就这样，一直到嗅到车尾上的排烟管，大庆才知道，原来那东西是从这里冒出来的烟雾。
“啊！香！”大庆狠狠吸一口气，陶醉地道。
“呃？我也闻闻！”二庆争抢着去闻。
“我闻了你再闻。”大庆当仁不让道。
就在这时，车里突然走出一个年轻妇女，对方一身华服，脚穿带花边的酒红色皮靴，摘掉蛤蟆镜，笑吟吟地问道：“咳，你俩小伙子弄啥哩？”
大庆一听，吓坏了，还以为对方要跟他收闻了汽车尾气的费呢，于是引着他弟嗖一下跑开了。
回到他母亲身边后，大庆就忍不住好奇地道：“妈，我刚刚闻着了一股味道，好闻的很。”
“啥味道？”赵菊兰一脸的懵逼，“闻着啥了？有多好闻呀？”
“是那种！那种的——”
大庆想了想，开口说了出来，“就像我进财叔的拖拉机烟筒里冒出来的黑烟一样。”
赵菊兰哭笑不得，“你俩瓜子，纯粹就是个瓜子么！车沟子里冒出来的黑烟能有多好闻！”
大庆听后嘿嘿直笑。
牛有铁也忍不住给俩儿子逗笑了。
就这样，这一家四口一路好奇地走走停停，来到县城，山货代购站的时候，已经是黄午了。
牛有铁抓紧时间，先把带来的鹿角给卖了，毕竟，一直拿在手里也不方便。
卖的时候，也还是跟他预测的相差不大，每市斤按7毛5卖的，一共称了8市斤7两，算下来一共获得65块2毛5。
卖的钱虽然不多，但足够他一家子人买很多东西了。
完了之后，牛有铁就二话不说，直接去找卖三轮车的地方了。
路过一个家具店的时候，牛有铁忍不住好奇，走进里面去逛了逛，他没想到，这年代，县城还有专门售卖成品家具的店铺。
入门的位置，摆着不少桌椅凳子，以及结婚用的写字台和嵌着镜子的衣柜，每件家具看起来都非常结实耐用。
就只是土的没话说。
赵菊兰引着俩儿子也走进去看，前面的一些衣柜都没吸引到赵菊兰，反倒是店铺最里面的几张沙发，把赵菊兰看的目瞪口呆。
好奇走过去，伸手摸了一下，软软的，又好奇用手指摁了一下。
“呀！”赵菊兰吓了一跳，还以为自己把那沙发压坏了，弄不好要赔钱。
没想间隔了不到三秒，被她摁压下去的地方，就反弹了回来，并且神奇的恢复到了原来的样子。
赵菊兰惊奇地回到她男人跟前，一惊一乍地道：“你看，你快来看这个，这是咋回事呀！”
牛有铁好奇，跟着他媳妇走了过去，还以为是什么稀奇事呢。
原来是沙发，他媳妇小心翼翼地操作了一下，看着那沙发摁下去的地方反弹回来，牛有铁笑着问道：“咋啦？你要给我看啥？”
“这个，就是——”
一着急，赵菊兰笨拙的都有些形容不出来。
牛有铁这才明白了媳妇的意思，“这很正常啊！这是沙发的嘛！”
“沙？啥发？”赵菊兰一脸懵逼，没想到她一个中专文化程度的人，竟都没她男人小学文化程度的人有见识。
牛有铁没有过多解释，看另一边，俩儿子正在沙发上跳来跳去，他急忙走过去制止道：“快下来，快下来！你俩咋见啥都这么稀奇呢？”
这时，一个身穿藏青色制服的售货员走了过来，很不客气地嚷道：“你俩驴日下的，把我沙发踩脏了！”
“啊，不好意思啊！不好意思！”牛有铁急忙道歉道。
但对方仍是一副咄咄逼人的口气，大声嚷道：“瞧你们这副穷酸相，没见过世面一样！”
本来牛有铁还觉得自己理亏，很不好意思，没想，对方这直接就是在嘲讽他，而且他也知道，不光是这个售货员，而是城里人向来都是瞧不起农村人的。
想到这里，牛有铁顿时句上来了一肚子气，他当着那售货员的面儿大声怼道：
“我咋啦？我农村人没见过世面，关你屁事！甭以为自己是城里人，就觉得自己高人一等！别忘了，你们城里人吃的可都是我们农村人种的庄稼，没我们农村人，你们就喝西北风呀！”
这时，一些本地的市民好奇围了过去，一个个脸上露出看热闹的邪恶的笑来，当然，全都是因为看牛有铁一家人穿着粗布鞋，知道他们是目不识丁的农村人。
而事实上，迄今为止，都还没有哪个农村来的人会这么硬气地跟城里人嚷仗的，因此，这在他们眼中，不亚于一场好戏。
那女售货员因为理亏，给牛有铁三言两语就怼的面红耳赤，喉咙里直大口大口地喘粗气，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幸好另一位售货员走上来把她拉走了，才免于尴尬。
“这沙发多钱，我买了！”牛有铁接着又财大气粗地嚷道，这一刻，他知道自己面临的不仅仅是那城里的售货员，更是在场围观的城里的市民。
他作为农村人身份低人一等，但决不能在气势上再低人一等，更不能在金钱方面低人一等，得争口气。
就这样，一时间，竟让围观的人看的目瞪口呆。
在这一刻，所有人心里都自然而然地产生一个共同点——这个乡下人怎么会这么有钱！？
事实上，在这些城里人眼中，乡下人一年四季穷的吃不饱穿不暖，没见识，不讲卫生，到处都脏兮兮的，尤其是旱厕，简直不能入眼。
而这个乡下人，不仅口才好，人长得帅气，关键是，居然还那么的有钱，而且，他的媳妇也是那么的优雅漂亮。
就这样，在众人异样的眼光下，牛有铁最终以标价80块钱的价格，将俩儿子踩踏过得沙发买了下来。
支付了钱款后，牛有铁没有立刻带走沙发，他紧接着又当着围观看热闹的人，财大气粗地问售货员。
“咱县城卖三轮车的在哪里，我去买一辆车，把这沙发拉回去。”
对方客气地告诉了牛有铁。
牛有铁搂着他媳妇的腰，引着俩儿子大摇大摆地走出店铺，径直朝着卖三轮车的地方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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