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7章：一双新布鞋
牛有铁回到家的时候，天已经很黑了，他家的狗子们远远就开始叫唤了，连牛棚里的“犟怂”也跟着发出了“哞哞”声。
听到“犟怂”在叫，老爷子就急了，率先走到牛棚里，抚摸着“犟怂”的脑袋心疼地自言自语道：
“呀！没人给你喂吃的呀？看把你委屈的！你嚎一声，给人看看呀......”
说着，转过身去对着热情跑来迎接的高蓝英大声嚷道：“你是个死人嘛！都不知道给牛喂一口料。”
“喂了的，谁没给喂呀！”
高蓝英一瞬间就给激起了一肚子怒火，谁能知道，刚刚她为了给牛喂料，不小心踩滑坐到了牛屎上，她气嘟嘟嚷道：“你瞎着哩？眼睛长得有牛铃大，不知道往槽里看看，张嘴就来......”
如今，有老四和老四媳妇撑势，她骂起人来也是毫不避讳，能骂到对方肝疼就绝不会示弱。
“哟哟！你这老东西，还反了天了，谁惯你的怂毛病，还敢顶嘴！看我不把你的臭嘴抽翻过去！”
说着，老爷子挥起拳头就要去教训，没成想，他胳膊还没抬起来，高蓝英就歇斯底里地嚎啕起来了。
“有铁，你快看，你达打人哩，你达把人打死了！啊哟哟，把人打死了......”
就这样，边嚎叫边跑到她老二跟前，把身子半倚在一旁的杏树上，佯装快要撑挂不住跌倒了的样子。
牛有铁见状，顿时无语住了。
他虽然知道父亲以前经常打母亲，可是那也仅仅只是在很少的情况下才打，而且母亲那时候也很规矩，很能受气，也从不会给父亲打她的机会。
没成想到了现在，不光是父亲，连他母亲也学会作妖了。
而面对此，老爷子也很无语，他哪里打人了，他就只是把拳头抬了一下，还离她有着十万八千里.....就能把她打疼？
但为证清白，他还是不容，分忍不住说了一句，“你甭听你妈在那儿作妖，我碰都没碰她一下。”
“还不是我跑得快，不然你达都把我腿打断了。”高蓝英依旧不依不挠。
这时，赵菊兰走了过来，看到她母亲马上就要倒下去了的样子，便俯下身看了看，佯装关心地说道：“妈，哪里疼，我给您揉揉。”
说着，抬头跟她男人对视了一眼，两口子立刻心领神会，相视一笑。
“娃他妈啊，你快回窑去看看，炕烧了没？”牛有铁突然转移话题道。
“烧了烧了。”高蓝英本能地喊道：“我早都烧好了。”
说着，她身子霍地打直，急的像是要跟儿子邀功一般，说完转过脸看儿媳妇正在以奇怪的眼神瞅着自己时，她陪笑了笑，不好意思地走开了。
赵菊兰“哦”了一声，然后故意大声地回答，“妈说她烧了。”
“哦哦，烧了就好。”牛有铁附和一句。
很快，刚刚的事儿就消停下来了。
牛有铁便开始将车上的东西一件件往下拿。
手还没抓稳，俩儿子就屁颠屁颠地围了过来，叽叽喳喳地嚷道：“达，给我买好吃的了没？”
“达，我要吃好吃的。”
“我爷说你给我买了果丹皮，在哪里？”
“果丹皮……呃，我也要吃。”
“吃吃吃，你瞅你俩这怂样子，学习没门道光知道吃。”
牛有铁给哼哼唧唧的头都大了一圈。
“你俩就急的，没碗端了？我一下下把东西拿出来，都等不急了啊？”
“在那里，达，我看着了。”大庆眼尖，看到装零食的袋子了，伸过手一把抓走了。
二庆见状害怕自己吃不到，急的哇哇直叫唤。
“好啦好啦，你俩甭抢，每人都有份儿。”牛有铁都无语了。
赶忙丢下手里的活儿，把老大逮住，从手里夺过多余的零食，分给了老二，老二这才把眼泪抹干，笑嘻嘻地吃了起来。
远远，老爷子看着这俩调皮孙子，就忍不住嚷道：“你看这俩碎怂，迟早就为了那点碎嘴，只要吃上，你看他俩就乖的......”
“嘻嘻嘻……”
“哈哈哈……”
“你俩狗日的刚刚还咧嘴嚎，现在又笑啥？赶紧把鼻涕擦擦！都流到嘴里了……”
牛有铁已经收拾完了东西。
回到厨窑歇缓了一阵子，正准备上炕睡觉，这时高蓝英拿着一双新布鞋走了过来。
“有铁啊，你们去县城，把皇鱼销路找好了没呀？”她关心地问。
说着，走到儿子跟前蹲下身子，拿起一只往儿子的脚上比了过去。
“找好了，妈。”牛有铁说，自然地把脚伸了过去，“这鞋，你啥时候纳的啊？”
“过年的时候就开始纳的。”高蓝英碎碎念叨道：“你看妈断断续续的，像蚂蚁搬家一样，慢悠悠一直到现在才纳完。”
“嗯，我的脚太大了的嘛！”牛有铁试着客套了一句，看到这么新的鞋子，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
他还清楚地记得小时候，他穿过的所有鞋子都是他三哥穿剩下的旧鞋，不是鞋底快磨得窟窿眼睛，就是大拇指二拇指都露出来，同样的，他三哥穿他二哥穿剩下的，他二哥又穿他大哥穿剩下的，总之，轮到他穿的时候，那鞋子就已经破到没法穿的程度了。
那个想要穿新鞋的执念，迄今为止都令他记忆深刻。
看着儿子将新鞋穿到脚上，还高兴地在地上踱来踱去，高蓝英忍不住抿嘴一笑，“野，看起来刚刚合脚呀。”
“就是，刚刚合脚。”牛有铁随口附和脸上不停地赔笑。
“那就好，现在天也慢慢热了，出门就穿上新鞋，穿破了妈再给你纳新的。”
说着，老太太脸上又漾起灿然的笑来，仿佛干了一件人生大事一样释然，惬意。
当她下意识站起来的时候，不知怎的突然间眼前一阵眩晕。
“妈，你咋啦？”牛有铁急道，一把搀住了母亲。
高蓝英稍稍缓了缓神，想到了什么，突然感慨地道：“唉，妈老了。”
“老啥老！你才刚六十岁出头。”牛有铁立刻辩驳道：“我奶都快一百岁了都没说她老的话。”
高蓝英浅浅一笑，想说什么，欲言又止。
“来，坐上去先。”牛有铁赶紧把母亲搀扶到炕沿上坐下来。
此时此刻，他没有再慌，他知道母亲刚刚是因为蹲久了，上半身供血不足才导致的眩晕，稍稍歇息下就好了。
这时，赵菊兰急匆匆走了过来。
“刚刚妈咋啦？”她关心地问。
“没事，妈刚刚蹲久了，猛然一起身头晕来着。”牛有铁解释道。
“哦，我还以为是咋啦，把我吓了一跳。”
见儿子和儿媳如此关心在意自己的样子，高蓝英欣慰地笑了。
“妈没事，妈可能是真的老了。”
端坐了一会，老人家突然又情不自禁地感慨了起来，“妈感觉这两年一下子不如往年了，手拙的，干啥都不行了，有时候眼花的连针线都穿不上......”
看着老太太有感而发，敏感的赵菊兰一时间也不知道如何接话了，转过脸瞅了她男人一眼。
看她男人还在窑顶不停地踱来踱去，就知道鞋小了。
过了一会，看着高蓝英走出窑后，她便拾腿上前说道：“把鞋脱下来，我给你弄一下。”
牛有铁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把鞋脱下来递给了媳妇。
“夹的很！脚都抻不直。”
“妈可能不知道你脚长肥了。”赵菊兰笑着道：“她还以为你一直都是瘦脚，当时拾掇的时候我就跟她说了，让她做大一个样儿，她可能忘了。”
说着，她拉开抽屉，拿出一把略有些生锈的剪刀，熟练地在鞋面的正中间剪了一个小口子，给她男人说：
“来，你再试试。”
“还能这样啊！”牛有铁随口调侃了一句，麻利地将鞋捅到脚上，站起来踱了一步，美滋滋道：“嗯，松了，终于松了。”
“松了就好！”赵菊兰满足地笑了笑，看她男人高兴的样子，她突然伸出手来，说道：“还有个事，唔，你说野鸭卖了100块钱，钱呢？一天了我都没见着？”
牛有铁扬扬眉毛，赔笑道：“咋啦？你还不放心我呀？”
赵菊兰顺势开起了玩笑，“咋啦？你还想藏私房钱呀？”
说着，她拾腿上前拉住她男人胳膊。
“我藏私房钱？”牛有铁哭笑不得，这种话他怎么听怎么别扭，于是反手箍住媳妇胳膊，财大气粗地嚷道：“我还用藏啊？我想买啥，一发话你还不得乖乖拿给我？”
“好啦好啦，甭耍笑了。”赵菊兰温柔了起来，眼神猛然间清澈的像小鸟一样，她嗲声嗲气道：“快拿来吧，晚的很了，还睡不睡觉啦你。”
“那我要抱。”牛有铁松开手，把整个胳膊揽在他媳妇腰上。
但又被他媳妇推开了，“想抱先把钱上缴了......”
……
就这样，这两口子你侬我侬了一阵子，才终于上了炕。
赵菊兰一如既往地小声地向她男人报告最近的家庭财产。
“今儿野鸭收入98块8，皇鱼收入275块5毛8，支出方面，油费花了5块，杂七杂八33块2……”
“你说那么细，我都听的来瞌睡了。”
“好好，减去支出一共收入336块1毛8，再加上咱箱子里原来的5694块多，一共有6030块钱了，天啊……”
就这样美滋滋地汇报完时，她男人已经开始打鼾了。
过了一会，赵菊兰刚眯睡着时，她男人又醒了过来。
他闻到了什么，感觉好像哪里香香的，还以为是在做梦，好奇之下往媳妇身上闻了闻，觉得不对头，叫醒他媳妇问道：
“哎哎，老婆，这啥味道啊？你闻着了没？”
“啥啊？”赵菊兰迷迷糊糊道。
“好像是……”
“啥？”
“一股奶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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