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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 第 27 章 松鼠、落雪、香水味


犹记当初,在没什么[jiao]集的开学时期,孟遥清在岑柠这里的印象是不食人间烟火的高冷矜傲,是对任何称赞都习以为常所以对所有人都爱答不理的冷漠。

  但后来,随着两人的[jiao]流越来越多,岑柠发现,他的缄默更多的似乎是来源于本人的不善言辞,本[xing]和傲慢无关,反而有点木讷和......电[bo]系?

  就像现在,这天寒地冻的,谁家好人不在家取暖反而蹲在路边的树底下啊?

  孟遥清往旁边挪动了一下,似乎是在给她让出个位置,然后指着树根的树洞说,“里面有只松鼠,我刚刚给它喂了颗碧根果。”

  岑柠:“?”

  她也跟着蹲下来,低头往树洞里瞅,“哪儿呢?”

  孟遥清伸出手,屈起指关节在树洞边上敲了敲,没一会儿,果然有一颗毛乎乎的脑袋从里探了出来。

  它滴溜溜的眼睛看向岑柠,似乎是惊讶于外面怎么又多了个两脚兽,连忙又把身子缩了回去。

  “看到了吗?”孟遥清问。

  岑柠抬手掩住惊呼的唇,两眼发亮,“看到了,好可爱!”

  她说谁没事蹲树底下呢,现在能理解了。

  “它在里面做什么?”

  怕惊动里面的小家伙,岑柠侧过脸询问孟遥清的时候,连呼吸都下意识放轻了。

  孟遥清一瞬不瞬地盯着黑漆漆的树洞,所有的感官却都凝聚在脸上,那一小片被她轻柔的吐息喷洒的皮肤开始缓慢地灼烧。

  他想他这时应该不动声[se]地远离她,要再往旁边挪一下才行,可偏偏脚下又像是生了根似的,动弹不得。

  “可能是在吃东西。”他听见自己在回复,语气一如既往的平静。

  岑柠又兴致勃勃地问:“吃你刚才给的碧根果?”

  孟遥清不确定地回道:“应该?”

  他低头,从大衣的兜里又摸索出来一颗碧根果。

  拇指用力将外皮捏碎,他又敲敲树皮,将果仁递到树洞的洞[kou]。

  下一秒,一双爪子伸出来,作势要拿走人类手上的果仁,孟遥清却不如它的愿,手猛的后退,将它引了出来。

  岑柠终于看到了这只松鼠的全貌。

  背部覆着灰[se]的毛,尾巴蓬松,浑身圆滚滚的,看着很肥美的样子,从狭小的洞[kou]往外挤的动作看起来有点勉强。

  “看起来伙食很好的样子。”她捂着嘴小声地笑起来。

  孟遥清这才把手里的碧根果递给了这只小家伙,眼底浮现微末笑意,“嗯。”

  松鼠捧着果仁又挤进了树洞。

  岑柠抱着膝盖盯着黑黝黝的树洞,有些遗憾又看不到了。

  她又转头,注视着孟遥清沉静的侧脸,小声问了句,“你住在附近吗?”

  “我外公外婆住在附近。”孟遥清如实说道。

  他垂下的睫毛像是落了雪花,有些湿意,仔细看,像是还能从睫羽的末端看到晶莹细碎的水珠。

  岑柠敏锐地感觉到孟遥清在说完这话以后,情绪低落了很多。

  “怎么了?该不会是和家里人吵架所以跑出来了?”岑柠隐隐觉得这是不可能的事情,但,万一呢?

  孟遥清笑了一下,很快又敛了笑意,低声道,“不是。”

  按理说这种家事似乎不应该和同学倾诉,但可能是今天的风太大了,吹得他脑子有点神志不清的,有些话就完全不过脑子的从嘴里飘出来了。

  “我外婆得了阿尔茨海默症,每次看到我,总会想摸摸我的脸。”

  他双臂环住膝盖,将下半张脸埋进层层叠叠的围巾,闷闷的声音透过厚实的布料透了出来。

  “但是,你也知道的,我的那个病不能被爸妈以外的人触碰到皮肤,外公外婆也一样......都只能戴上手套才能摸摸我啊......”

  他的声音很低,语气也轻,岑柠要很仔细才能听得清楚。

  “外婆很多事情都记不清了,每次被外公押着戴手套都很不开心,但是外公一说直接摸我会让我难受,她就会乖乖戴手套了。”

  岑柠安静地望着他,望着他水润透亮的眸子,有些出神。

  “所以你,嗯,会觉得委屈吗?”她小心翼翼地问,哪怕松鼠已经回窝了,她还是生怕会惊动什么。

  孟遥清眨了眨眼,缄默片刻,才出声,“我不知道。”

  没肯定,也没否认,只说不知道。

  “其实应该已经习惯了才对......”他的语气裹含着说不出的怅然。

  这种事情要怎么习惯啊?

  岑柠暗叹一声,有些后悔自己怎么突然挑起这种麻烦的话题。

  静默片刻。

  孟遥清突然听到塑料袋被拉开的窸窸窣窣的声音。

  他缓慢地转过头,就见岑柠从装满了零食的袋子里拿出了一串......糖葫芦?

  饱满厚实的山楂裹了晶莹的糖衣,红艳艳的,在白茫茫与灰扑扑的雪地里,夺人眼球又引人[kou]齿生津。

  “给你吃,这种时候吃点甜的可能会让心情好一点?”岑柠抿了抿唇,眼底的歉意连同糖葫芦一起传递到孟遥清的手心,“不好意思呀,突然挑起你的伤心事......”

  “是我自己主动说的。”孟遥清立刻说。

  他捏着糖葫芦那根细细的棍子,觉得它像是有千斤重,认真语气,“不需要道歉的,你一点错都没有。”

  岑柠于是笑笑,双手捧腮,手指微微陷进柔软的颊[rou]里,“那也请你吃糖葫芦。”

  她的酒窝被掌心盖住了。

  孟遥清的脑海不受控制地闪过这个念头,难以言状的遗憾油然而生。

  见他久久未动,岑柠有些疑惑,“你不喜欢糖葫芦?”

  “不是。”他连忙低下头,想要立刻撕开糖葫芦外层的包装纸,但厚实的保暖手套让他手指的灵活度大减,让他撕扯的动作看起来很是笨拙。

  “谢谢你。”他低声道谢,然后咬上了糖葫芦最顶端的那颗。

  牙齿穿刺脆生生的糖衣,里层的山楂被剔了核儿,两种相差过大的[kou]感让他的牙齿变得有些酸软。

  “这个,是不是在便民超市旁边的一个水果店那里买的?”他吃着吃着,突然出声。

  岑柠“嗯”了一声,“你以前也吃过?”

  这糖葫芦是她二堂姐指定要吃的,那条街水果店有好几家,但店门[kou]摆着糖葫芦[cao]垛子的就只有一家,就算堂姐没有具体说出店名,岑柠也不会买错。

  孟遥清:“小的时候外公经常带我去那里买。”

  他童年时期不爱外出,整天[yin]沉沉的,他外公觉得这样不好,就经常带着他出门。

  闲逛一阵回家的时候,如果看到那家店的糖葫芦还有卖剩的,他就会给孟遥清买一支。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们当时去了哪里,做了什么,孟遥清都忘得差不多了,但[shu]悉的糖葫芦一入[kou],那点零星的记忆火花好像又在脑中迸开了。

  他记起来一开始外公总喜欢抱着他走,但他那时人虽小,莫名其妙的自尊心倒是强得很,总不肯被抱着,没办法,外公只能弯下腰牵着他的小手,配合他的步伐慢吞吞地走。

  但外公也不能直接触碰他的皮肤,只能戴上手套,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去牵他的手。

  到了夏天,他的手被裹在外公的手套里,总会觉得很热,手心汗涔涔的,有心想让外公松开手,但视线触及外公和蔼的笑脸,那些话就硬生生堵在了他的喉咙[kou],说不出,只能强硬地咽下去。

  孟遥清盯着面前的树根,眼睛没什么焦距,脸颊被糖葫芦撑得鼓起,咀嚼的动作一直没停。

  糖衣融化成甜津津的水,混着山楂的渣滓一起被吞咽,甜度远大于酸,落进食道里,却蕴出了难以言喻的苦味。

  你会觉得委屈吗?

  岑柠的声音突然又在脑海里响起,他当时回了什么呢?

  应该已经习惯了......应该......

  他眨了眨眼,低头将最后一颗山楂快速吃掉。

  吃完后,他看向岑柠,语气轻松,“谢谢你,吃完甜食以后心情果然好多了。”

  岑柠脑袋一歪,意味不明道,“是么?”

  但她怎么感觉他情绪还是很差呢?

  像是被挤压成薄薄一片的海面,或许只有等钳制住它的手松开,她才能知道它的原型具体多大。

  “你看起来可能需要一个拥抱。”她冷不丁地说。

  但在孟遥清讶然的目光投来时,她又举起双手作起了投降的反应,哄小孩儿一样的语气,“但是我不能给你抱抱哦,因为感觉那是比较暧昧的事情。”

  孟遥清都不知道该作何反应了,反问一句,“那你还说?”

  岑柠无奈地耸肩,底气不足道,“有时候嘴比脑子快嘛。”

  孟遥清学着她耸肩的动作,鹦鹉学舌道,“有时候嘴比脑子快嘛......”

  甚至连语气都是一样的。

  岑柠蓦的涨红了脸,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她眼里的老实人,支吾道,“你、你三十七度的嘴是怎么能说出这么冰冷的话的啊......”

  孟遥清这才反应过来刚刚自己做了什么,被她眼中不加掩饰的震惊看得有些脸热。

  他没再出声,扭头,目光落在一米开外的垃圾桶上,一抬手,将光秃秃的糖葫芦签子掷了出去。

  一击命中。  岑柠眼里的震惊瞬间转变为更深层次的愕然,“这都能进?”

  孟遥清翘起嘴角,莹润的眸子闪烁着微妙的得意。

  “很简单的。”他说。

  岑柠这才觉得他浑身的低气压散去大半。

  她直白地夸赞,“很厉害诶。”

  孟遥清脸上的热度一路灼烧到了耳尖,他翘起唇角,唇畔时隐时现的梨涡盛满了腼腆的笑意。

  “这不算什么。”他又重复,“很简单的......”

  岑柠看着他的笑,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便也跟着他笑。

  这次,孟遥清终于看到她的酒窝了。

  -

  岑柠撑着膝盖站起来,长时间蹲起的姿势让她小腿发麻,起身的时候身子不受控制地往旁边晃了一下。

  孟遥清下意识搀住她的手臂,没让她狼狈地踉跄几下。

  “谢啦。”她踢了踢小腿,感受到那股麻意褪去,才将目光转向孟遥清,在后者回以困惑的注视时,她视线下移,落在了他搀扶住她的那只手上。

  隔着厚实的保暖手套,但孟遥清还是觉得自己的手被她投来的目光烫到。

  他立刻松手,下意识道:“不是故意——”

  岑柠笑着弯腰锤了锤膝盖,“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

  她继续活动小腿,孟遥清却像是因为刚才的尴尬不敢再看她,脑袋扭向一边,看到什么,目光一顿,然后上前。

  他把岑柠放地上的零食袋子提了起来。

  在岑柠诧异地看过来后,他错开眼,“我帮你拿。”

  岑柠没回话,只把双手[cha]在兜里,安静地看着他。

  孟遥清又说,“你现在住哪儿?我送你回去。”

  岑柠维持着双手[cha]兜的姿势,用温和又善解人意的语气说道,“很重诶,我们一人提一个袋子?”

  孟遥清果然摇了摇头,“没关系,我一个人可以。”

  听到预想中的答案,岑柠笑得很是开心,声音也不自觉的又软和了几分,“谢谢你呀。”

  “嗯。”孟遥清突然抬起一只手蹭了一下脸颊,轻描淡写道,“没什么,就当是糖葫芦的回礼。”

  岑柠眉梢轻挑,声音低了下来,像是在自说自话,“用一串糖葫芦换一个苦力?那还真是划算。”

  她转过身,在前面带起路来,尾音都雀跃地翘起来,“那我们走吧~”

  孟遥清老老实实地跟在她身后,才走了一步,就见那只胖乎乎的松鼠突然从树洞里钻了出来,沿着树干往上攀爬。

  他小小地惊呼一声,眼睛睁得圆溜溜的,“它出来了。”

  “什么?”岑柠转过身,刚好看到那只松鼠跳上了一根树枝,便打趣,“可能知道你要走了送送你?”

  松鼠停留的树枝正好就在孟遥清脑袋上。

  他半信半疑:“是吗?”随即仰着脑袋去追寻松鼠的身影。

  岑柠往旁边挪了几步,转换角度后刚好能绕过树枝看到那只松鼠,这时,她看到那只松鼠突然往上跳了一下。

  她心道不妙,却只来得及说一声,“糟糕——”

  下一秒,孟遥清头顶的那根树枝大幅度摆动了一下,枝叶上覆盖的积雪像放了闸一样倾泻而下,簌簌的落了树下躲避不及的人一身。

  孟遥清浑身一个激灵,被兜头盖脸地扑了一身雪,整个人看着还有点没反应过来。

  “噗哈哈——”

  难得看到他这样的窘态,岑柠难以自抑地笑起来。

  但很快,她又掩住嘴,只露了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对着孟遥清。

  “抱歉,不是故意的。”

  见他像只犬科动物一样甩着脑袋企图将脑袋上的雪甩开,岑柠连忙上前,把将化未化的雪花从他肩头拍开。

  有些雪甚至贴着他的脖颈往下滑落,见状,岑柠立刻将他的围巾扯了下来,一边抖落上面的雪花,一边朝他解释,“不是要笑话你也不是幸灾乐祸......好吧,可能是有一点点幸灾乐祸,但是我没有恶意哦......”

  这话说到后面,她自己都没有底气了。

  “没关系。”孟遥清扯了两下衣领,看上面的雪彻底融化,才对着洇开的水渍无奈地勾起唇,“我也觉得挺好笑的。”

  岑柠不动声[se]地观察了一下他的神情,确实在他脸上找不到任何负面的情绪。

  她暗叹于他的好脾气,欢快的笑意又从舒展的眉眼里流淌出来。

  将宽大的围巾折了几下,确保湿了的那一片是在外面,岑柠才踮起脚帮孟遥清又把围巾戴上。

  为了保暖,她出门特意戴了手套,所以也不用那么小心地顾忌不去触碰他的皮肤。

  孟遥清僵在原地,一双手垂落在身侧,没敢再动。

  冷飕飕的脖颈又被柔软的布料相贴,他却没忍住打了个冷颤。

  好近......

  他还是第一次离她这么近。

  近到连她脸上细小的绒毛都纤毫毕现,冷冽的夹着雪花的湿漉漉的风把她的脸颊和鼻头都冻得红扑扑的,让她的脸看起来很像是水洗后的水蜜桃。

  她说拥抱暧昧,那她这样帮他围围巾就不暧昧了么?

  孟遥清的思绪像是断了线的风筝,不受控制地飘远,他想追上去将线扯回来,但今天的风实在太大了,他什么都抓不住。

  她身上的气味很淡,若有似无地漂浮着,又悄无声息地将他包围。

  柑橘、柠檬、被稀释过的海水?

  有些皂感,微弱的麝香,但不冲,整体是干净清新的,但更多的,他也闻不出来了。

  她用的是什么香水?

  是香水还是洗发香[bo]?

  岑柠帮他整理好围巾,一抬眸,就见他直愣愣的盯着她,眼底一片晦暗不明。

  “怎么了?”

  “没怎么。”

  孟遥清垂下头,习惯[xing]地将围巾扯松了些。

  被她整理过后的围巾是不是也染上了她身上的气味?

  趁着岑柠没注意的时候他把脸埋进去嗅了嗅,却只觉得鼻尖萦绕的气息过淡,更像是消融后的雪。

  所以她用的到底是什么牌子的香水?

  送岑柠回家的一路,孟遥清都在思考这个问题,和她[jiao]流的反应都变得迟钝起来。

  终于抵达目的地。

  岑柠从孟遥清手里接过两袋子零食,冲他感激地笑笑,“今天谢谢你呀。”

  孟遥清慢半拍地回了一句,“不客气。”

  他又将围巾往上提了提,盖住下半张脸,乌黑的眼睛凝视着岑柠,“我也该回家了。”

  岑柠歪了一下头,“开学见?”

  “嗯,开学再见。”他转过身,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

  但走了两步,他忽然觉得哪里不对,愣住原地停留两秒,又转身,往相反的方向走。

  岑柠起先看着还一头雾水,但瞥见他脸上一闪而过的懊恼,就反应过来了。

  女生清脆的笑声在安静下来的风里异常抓耳。

  孟遥清一开始还觉得脸热,但后来,像是被冷风吹得麻木了,脸上的热度就褪了,变得无知无觉。

  ......

  回到外公外婆的家里时,孟母正捧着碗汤慢悠悠地喝。

  听见儿子回来的动静,便往他的方向看了一眼。

  而后就不明觉厉地放下了手中的碗。

  “外面的风居然这么大么?”她拧起眉,立刻招呼阿姨给他也上了一碗汤。

  “什么?”孟遥清茫然地回望过去,讷讷道,“外面风不大的。”

  孟母明显不信的表情,反问一句,“那你的脸和耳朵是怎么红成这样的啊?猴子屁股似的......”

  看他还戴了围巾,她的眼神又掺了点嫌弃,“这么大风也不知道用围巾挡一下,等被吹出冻疮来你就知道厉害了。”

  阿姨端来了热汤,孟母立刻给他拉开椅子让他坐下,“喝点汤暖暖身子,都和你说了这么冷就别往外跑了。”

  孟遥清捧住汤碗,滚烫的温度透过手套传递到他的手心时,就削减到了适宜的温度。

  他低头啜了[kou]汤,还坚持说:“风不大的......”

  所以,岑柠用的香水究竟是什么牌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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