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7章 老师忘了我
嗡……
意识从极致的混乱与能量的撕扯中，猛地被拽入一种近乎死寂的平静。
左旭最先恢复的是听觉。
哗啦啦——哗啦啦——
——是雨声。
左旭睁眼，看到的不是淅淅沥沥的小雨，而是那种仿佛天穹破裂、永无止境的滂沱大雨。
密集的雨点砸落在某种硬质表面上的声音，连绵不绝，带着一种沉闷的、令人心烦意乱的压迫感，充斥在耳膜的每一个角落。
紧接着，是触觉。
坚硬、冰凉、略带毛刺的木质表面。
手肘搁在上面的感觉。
还有屁股底下，那种熟悉的、被无数届学生磨得有些光滑的旧式木制课桌椅的触感。
左旭猛地睁开眼。
映入眼帘的，是昏暗的光线，以及……一片令人窒息的黑暗。
不是没有光，而是窗外。
巨大的、没有挂窗帘的玻璃窗外，是浓得化不开的、如同墨汁泼洒般的黑夜。
雨水在玻璃上疯狂流淌，扭曲了外界可能存在的任何景物，只剩下模糊晃动的水痕和倒映出的……教室内部的景象。
他正坐在一间教室里。
仕兰中学的教室。
他绝不会认错。
那熟悉的蓝白色墙面，墙上贴着的褪色励志标语，头顶缓慢旋转的吊扇，前方斑驳的黑板，以及身边一排排整齐的、空无一人的课桌椅。
空气里弥漫着潮湿的霉味、旧书本的酸味，还有一种……冰冷的、仿佛停滞了许久的尘埃气息。
他低下头，看到自己身上穿着的，正是那套蓝白相间的仕兰中学校服。
年轻的身体，没有任何伤痕，但力量感……却有一种奇怪的隔阂感，仿佛被一层无形的薄膜包裹着，无法完全调用。
——为什么有种害怕回仕兰高中的感觉……
——PTSD了都……
左旭猛地转头看向身旁。
楚子航就坐在他隔壁的座位上，同样穿着校服，姿势甚至和他一模一样：
身体微微前倾，双手平放在课桌上，仿佛刚刚从一场短暂的瞌睡中惊醒。
他也正转过头，看向左旭。
两人的目光在昏暗的光线中相遇。
楚子航的黄金瞳并未点燃，但那双眼眸深处，却闪烁着一种极度冰冷的、如同被寒冰封存的锐利光芒。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嘴唇抿成一条坚硬的直线，但左旭能清晰地感受到，那平静外表下，如同火山即将喷发前般的死寂与紧绷。
无需言语。仅仅一个眼神的交汇，两人已然明白。
这里，绝不是现实中的仕兰中学。
这里的雨声太密集，太压抑；这里的黑暗太纯粹，太厚重；这里的寂静，带着一种吞噬一切的虚无感。
更重要的是，那种萦绕在空间每一个角落的、若有若无的……龙威的余烬，以及一种更加隐晦、却更加令人心悸的……规则被强行扭曲的异样感。
“尼伯龙根。”左旭的声音干涩，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不是疑问，而是陈述。
楚子航极其轻微地点了一下头，目光扫过空荡荡的教室，最后定格在窗外那片无尽的雨夜上。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在课桌表面划了一下，留下浅浅的白色痕迹。
“比之前的……更‘完整’。”楚子航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解剖刀般的冷静，“也更……‘怀旧’。”
他在“怀旧”两个字上，微微加重了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和……痛楚。
就在这时——
“吱呀——”
教室前门，那扇老旧的木门，发出一声令人牙酸的摩擦声，被人从外面缓缓推开了。
一道身影，背对着走廊里似乎更加深邃的黑暗，迈步走了进来。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双擦得锃亮、却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尖头皮鞋。
往上是笔挺的、布料考究的暗紫色西装裤，然后是一件同样质地、颜色却更加骚包的亮粉色衬衫，领口敞开着，露出小半截金链子。
最后，是一张带着玩世不恭笑容的、胡子拉碴却难掩几分英俊底子的脸。
是楚天骄。
楚子航的亲生父亲。
那个在楚子航记忆中，本该消失在十年前那个雨夜高架桥上的男人。
但眼前的楚天骄，与楚子航记忆深处那个落魄、邋遢、却会在关键时刻爆发出惊人能量的男人，有着微妙的不同。
他显得……过于“光鲜”了。
西装过于笔挺，笑容过于灿烂，眼神过于……空洞。
就像是一个被精心打扮过、却忘了注入灵魂的人偶。
“哟！都等着呢？”楚天骄咧嘴一笑，露出两排白得晃眼的牙齿，声音洪亮，带着一种夸张的热情，在这死寂的教室里显得格外刺耳，
“走走走！别傻坐着了！爸来接你们去吃饭！今天可是下了血本，订了‘老地方’！你苏阿姨都在家等着呢！”
他说话的语气自然无比，仿佛楚子航每天都和他生活在一起，仿佛今天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放学接孩子回家的日子。
他甚至走上前，很自然地伸手想去拍楚子航的肩膀。
楚子航的身体在楚天骄伸手的瞬间，几不可查地僵硬了一下。
他没有躲闪，但也没有任何回应，只是抬起眼，用那双冰冷到极致的瞳孔，静静地注视着楚天骄那张笑得毫无破绽的脸。
左旭的心沉了下去。
楚天骄的出现，以及他话语中透露出的信息：“苏阿姨”（楚子航的继母苏小妍）、爸来接你、“老地方”……
这一切都指向一个完整的、幸福的、根本不该存在的家庭图景。
这个尼伯龙根，不仅在模仿环境，更在……篡改和缝合记忆！
它在试图构建一个楚子航内心深处可能渴望过、却早已被残酷现实碾碎的“圆满”幻象！
“还愣着干嘛？小子？”楚天骄的手最终还是没有拍下去，停在半空，他转向左旭，笑容依旧灿烂，“左旭是吧？子航的好哥们？
一起一起！叔叔请客！别客气！”
——老师……
——忘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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