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7章 我给左旭的选择

滂沱大雨如同天穹裂开了缺口，无情地冲刷着这座陌生的南方城市。

雨幕厚重，将远方的霓虹与近处的街景都模糊成一片流动的光晕。

在这座城市至高点，一栋摩天大楼的顶层天台，闪耀着一抹金芒。

雨水在接近天台边缘某处时，便如同撞上一堵无形的、光滑的壁垒，悄然滑开，形成一个滴水不进的静谧空间。

领域之内，空气干燥而凝定，与外界风雨的狂躁形成极致对比。

钟离静立于此，身姿渊渟岳峙。他穿着一袭深褐色长袍，面料隐有岩纹流转，仿佛承载着大地的厚重。

他面容平静无波，那双熔金般的眼眸深邃如古井，倒映着下方被雨幕笼罩的城池，却仿佛穿透了表象，凝视着更深层的规则流动。

细雨无法沾染他分毫，连时间似乎都在他身周放缓了脚步。

他的右手虚托身前，掌心之上，一颗拳头大小、通体浑圆、散发着温润而威严金光的“天星”正缓缓自转。

它每一次旋转，都微妙地牵引着笼罩全城的雨云流动与降水节奏，仿佛这倾盆大雨，不过是这枚天星心绪平静时，无意识奏响的一曲宏大却温和的背景音。

玛薇卡站在他身后几步远，火红的风衣在静止的空气中像一团凝固的火焰。

她脸上没有了平日的不羁，取而代之的是浓得化不开的焦虑与不解。

她看着钟离的背影，看着那颗仿佛在“安抚”雨水的天星，终于忍不住开口，声音因急切而略显尖锐：

“钟离先生！”她上前一步，目光紧紧锁定那颗天星，“我不明白！您耗费如此心神，编织这个覆盖全城、细节逼真到极致的伪·尼伯龙根，

将左旭他们引入这个由雨夜记忆和美好可能性构筑的幻境，究竟是为了什么？”

她深吸一口气，话语依旧连珠炮般涌出：“您比谁都清楚左旭的重要性！他是世界树计划的核心！

是连接两个世界、平衡规则冲突的唯一支点！我们的所有准备，所有希望，都系于他一身！

他是那个让无数‘0’变成有效数字的、最前面的‘1’！”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仿佛害怕失去最重要的珍宝：“可您现在……却为他打造了一个如此真实的‘温柔乡’？

您想让他在这里，和他所在意的人，永远幸福地生活下去？活在虚假的圆满里？”

玛薇卡摇着头，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这……这难道不是一种更深的残忍吗？

用虚假的幸福麻痹他，让他忘记真正的责任和外界迫在眉睫的危机？如果……如果他真的选择了沉溺于此，我们的计划怎么办？

两个世界碰撞的灾难怎么办？这……这简直是……”

她找不到合适的词，最终化为一声充满无力感的叹息：“……因小失大啊，钟离先生！”

面对玛薇卡激烈的质疑，钟离依旧沉默着。

他的目光悠远，穿透雨幕，精准地落在城市另一端那家“悦来酒店”的套房窗口。

他“看”到了左旭刚刚经历的那场血腥“预知”带来的震撼与恐惧，也“看”到了他此刻面对同伴时，眼底深处那一丝不易察觉的、对平静的渴望。

良久，钟离才缓缓转过身，金色的瞳孔平静地注视着激动的玛薇卡。

他的眼神中没有被冒犯的不悦，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仿佛承载了万古时光的包容。

“玛薇卡，”他的声音低沉而平稳，带着抚平一切躁动的力量，

“你说得对，左旭是核心，是支点，是希望。正因如此，他才更应该拥有……选择的权利。”

“选择？”玛薇卡不解，“选择虚假的幸福，放弃真实的责任？”

“不，”钟离轻轻摇头，掌心天星的光芒流转，映照出酒店内左旭强自镇定的侧脸，“是选择他内心真正渴望的生活。”

他微微抬头，望向灰蒙蒙的天空，仿佛在与某个无形的存在对话：“我们将他从另一个世界带来，赋予他力量，也将前所未有的重担压在他肩上。我们可曾问过他，是否愿意？可曾给过他，除了战斗、牺牲、背负世界之外的……另一个选项？”

“就像左旭给予路明非的？”玛薇卡意识到了什么。

钟离的目光重新落回玛薇卡身上，带着一种近乎悲悯的温柔：“这个伪尼伯龙根，并非囚笼。

它是一个……可能性的展示。我会给他重构了记忆中最深刻的场景——楚子航的雨夜，他与路明非、夏弥等人的羁绊，甚至……加入了一些经过筛选的、美好的‘未来’片段。”

他指尖轻点，天星中浮现出左旭与路明非并肩作战、与楚子航默契配合、与夏弥平静相处的模糊光影。

“在这里，他可以体验另一种人生。不必时刻警惕龙族的威胁，不必担忧世界的存亡，可以与他在意的人，像普通人一样，经历喜怒哀乐，享受平凡的温暖。”钟离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向往，“或许，这种看似‘虚假’的幸福，对他而言，比真实世界的残酷征战，更具有吸引力呢？”

“可是……”玛薇卡还想反驳。

钟离抬手，止住了她的话：“我知道你的担忧，玛薇卡。世界的存亡，亿兆生灵的命运，确实重于泰山。

但，若拯救世界的代价，是彻底牺牲一个无辜个体的幸福与选择权，这样的‘拯救’，其意义又何在？

与我们要对抗的‘毁灭’，又有何本质区别？”

他的话语如同重锤，敲在玛薇卡的心上。她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无法反驳。

“这个伪尼伯龙根，是我能给他的，最后的慈悲。”钟离的目光再次投向远方的酒店，眼神复杂，“我会让他看清两种道路的终点。一条，是充满荆棘、孤独与牺牲的救世之路；

另一条，是沉浸于温暖、陪伴与平静的‘圆满’幻境。”

“最终的选择权，在他自己手中。”钟离的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

“如果他选择留下，我会尊重他的意愿。这个尼伯龙根将彻底封闭，成为他与他在意之人的永恒庇护所。至于外界……我们再想别的办法。”

“那如果……他选择离开呢？”玛薇卡忍不住问。

“那么，”钟离的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经历这番‘心灵洗礼’后，他的意志将更为坚定，他对所要守护之‘真实’的认知将更为清晰。

他将不再是懵懂的工具，而是真正明白为何而战的……战士。”

天星的光芒微微闪烁，酒店套房内，左旭正因那场“预知”而心绪不宁，对眼前的“平静”产生了更深的怀疑。

“看来，‘对比’已经开始了。”钟离低语，“幸福与恐惧，圆满与失去……唯有经历过极致的诱惑与考验，做出的选择，才堪称无悔。”

玛薇卡沉默了。她看着钟离平静却坚定的侧脸，终于明白，这位古老神明的布局，并非出于冷酷的计算，而是源于一种更深沉的、近乎于“父辈”的慈悲与尊重。

他给了左旭一条看似轻松的路，但也埋下了让左旭自我审视的种子。

这确实是一场试炼，但试炼的核心，并非力量与技巧，而是心。

“我……明白了。”玛薇卡最终低声说道，语气中少了几分焦虑，多了几分复杂，“希望他的选择……不会让我们后悔。”

钟离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远方。掌心的天星依旧缓缓旋转，维持着这场宏大而温柔的“梦境”。雨，持续落下，冲刷着现实，也模糊着虚幻的边界。

而左旭的命运，正悬于这真实与虚假的天平之上，等待着他自己的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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