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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7章 货币政变:财富的雪崩


孙元亨指尖冰凉,那份烫手的名单仿佛烙铁般灼烧着他的掌心。

他自以为高明的拖延——交出几个无足轻重的小卒,辅以言辞恳切的奏折,编织着“力有未逮”的困境——在皇帝俯瞰帝国的冰冷视线下,幼稚得如同孩童的把戏。

豫州,这座昔日繁华的巨城,如今已化作一座巨大的囚笼。

州境线外,每一个隘口,每一条羊肠小径,都如同被无形的蛛网覆盖。

不良人如同夜色中的蝙蝠,如同冰冷的石像,日夜逡巡。

孙元亨试图转移那些“钦犯”的密令,在层层叠叠的监视网下,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连一丝涟漪都未曾泛起。

通往镇南州的幻想之路,被彻底掐断;望向西域的残念,亦被铁幕无情阻隔。

皇宫深处,顾风随手将豫州呈上的奏折连同那份敷衍的名单掷于金砖地面,发出清脆却令人心悸的响声。

他嘴角噙着一丝毫无温度的弧度,对侍立一旁、如同融入阴影中的袁天罡低语:

“看来,这些世家养的狗,还没认清谁是主子,骨头给得太松了,就忘了摇尾巴。”

声音平淡,却带着刺骨的寒意。

袁天罡声音如同刀锋刮过磨石:

“陛下圣断。这些门阀,骨子里浸透了傲慢,不打断他们的脊梁,永远学不会匍匐。”

顾风眸中寒星一闪,如同冬夜最冷的星光:“那就让他们尝尝,皮肉被铁索勒进骨头的滋味。传令下去,给豫州…‘加餐’。”

顾风的“加餐”,是一套足以令任何生命窒息的组合绞索。

冰冷的诏令如瘟疫般扩散至豫州周边所有州郡。

所有通往豫州的官道、水道、乃至隐秘的小径,被重甲军团彻底封死。

满载谷物的商车被无情地拦在界碑之外,农夫肩扛的粮袋也被粗暴地打落在地。

与此同时,帝国庞大的官仓机器开始轰鸣运转,在荆州、凉州、甚至更远的星野州,不计成本的粮食收购如同巨大的漩涡,疯狂吞噬着市面上的每一粒谷物。

恐慌如同野火燎原,粮价在人为制造的“饥荒”预期下,如脱缰烈马般疯涨!

消息如同淬毒的箭矢,穿透豫州摇摇欲坠的防线,瞬间引爆了州内压抑已久的恐慌。

紧接着,对生命之源的精准打击降临。

官盐的输送被彻底切断。

豫州境内,盐铺的货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空荡。

最初是高价,然后是限购,最后是绝望的“售罄”木牌。

百姓家中,腌菜缸失去了咸味,粗粝的饭食变得难以下咽。

更可怕的是,身体开始无声地抗议——肌肉酸痛无力,劳作时眼前发黑,孩童的啼哭声都透着虚弱。

缺盐,如同无形的瘟疫,缓慢而残忍地侵蚀着豫州的活力。

最后一道枷锁,锁死了挣扎的可能。

所有铁器,无论是最寻常的犁铧锄头,还是修补锅釜的边角料,乃至一枚铁钉,都被严格禁止流入豫州。

农田里,断了犁头的农人望着生锈的残片捶胸顿足;

市井间,锅破难补,妇人守着裂缝的陶罐愁眉不展。

生活的齿轮,因为缺少这最基础的润滑,正发出刺耳的、濒临崩解的摩擦声。

恐慌如同瘟疫,在豫州大地上蔓延、发酵、爆炸!

粮价在短短数日内,翻着筋斗往上蹿升,普通百姓辛苦积攒的铜钱迅速化作废纸。

饥饿的阴影,从乡村的茅屋蔓延至城市的街巷。

先是小范围的骚动,抢夺米铺的残渣;很快,饥民的队伍如同滚动的泥石流,冲击着世家庄园的粮仓!

世家们惊恐地收缩防线,将有限的粮食和武力死死攥在自家核心圈内。

豫州内部,信任的基石轰然崩塌,冲突的火星在绝望的荒野上四处迸溅!

盐铁短缺带来的生理痛苦与社会混乱交织,将整个豫州拖入了绝望的泥沼。

孙元亨坐在冰冷的州牧椅上,清晰地听到那无形的经济绞索,正一寸寸勒紧豫州的脖颈,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那是财富流逝、权力瓦解、秩序崩坏的哀鸣。

就在孙元亨与各世家家主如困兽般聚集在府衙,为愈演愈烈的粮盐危机与内部叛乱焦头烂额之际——

“交人!必须全部交出去!”李慕白家主的声音因恐惧而尖利,他拍着桌子,茶水溅湿了昂贵的绸衣,

“再拖下去,不用暴君的兵,我们自己就先被暴民撕碎了!豫州的百姓,眼珠子都饿绿了!”

“放屁!”洪震天须发戟张,眼中布满血丝,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公牛,

“向那暴君摇尾乞怜?他只会把我们啃得骨头都不剩!反了!横竖都是死,不如拼个痛快!召集家丁部曲,打开武库…”

他嘶吼着,声音却在“武库”二字上戛然而止——缺铁,武库里的刀枪,又能支撑多久?

厅堂内瞬间炸开了锅,争吵、怒骂、绝望的叹息交织成一片混乱的噪音。

孙元亨头痛欲裂,手指深深掐进太阳穴。

交人?那些皇族故旧、落难挚友,他们的眼神如同芒刺扎在背上。

不交?脚下这片土地,已如即将喷发的火山口。造反?

星野州、益州焦黑的废墟和王家灭门的血腥气,仿佛已弥漫在这大厅之中。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僵持时刻,一名州府属官连滚爬爬地冲了进来,脸色煞白如纸,声音抖得不成调:

“大…大人!祸事了!朝廷…朝廷颁下急诏,废…废除所有旧钱!推行新币!七日内,旧币必须兑换!全…全城钱庄…挤…挤爆了!百姓…百姓都疯了!”

轰——!

如同九天惊雷直接在头顶炸响!厅内所有声音瞬间被抽空,死一般的寂静降临。

空气凝固了,时间停滞了。

孙元亨猛地从座位上弹起,身体晃了晃,又重重跌坐回去,面无人色,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其他家主,或如泥塑木雕僵在原地,或面如死灰瘫软在椅中,眼中最后一丝光彩彻底熄灭。

他们终于明白了皇帝这最后一击的狠毒!豫州世家,百年积累,根基何在?

土地产出缓慢,真正流动的血液,是遍布州郡的钱庄和盘根错节的借贷网络!

那是他们财富的命脉,权力的基石!旧币一废,如同釜底抽薪,信用瞬间崩塌!

挤兑一旦发生,数代人积累的如山财富,将在顷刻间化为乌有!

“暴君!暴君——!!!”孙元亨终于爆发出一声撕心裂肺、全无家主风范的凄厉咆哮,像一头被利刃刺穿心脏的野兽,充满了极致的愤怒与绝望的无力感。

完了…全完了…”李慕白喃喃自语,眼神空洞,仿佛灵魂已被抽离。

顾风,在无声无息间,发动了一场致命的货币政变。

他宣告新币诞生,如同宣告旧时代的死刑。

同时严令:豫州之外,只认新币!豫州境内流通的旧币,一夜之间沦为废铜烂铁!

恐慌如同最猛烈的瘟疫,瞬间席卷了整个豫州。

每一家钱庄门前,都化作了人间炼狱。黑压压的人群如同绝望的潮水,疯狂地冲击着摇摇欲坠的大门和栅栏。哭喊声、咒骂声、哀求声、身体撞击木板的闷响,汇成一片令人头皮发麻的末日交响。

“开门!开开门啊!那是我爹娘的棺材本!”

“骗子!你们这些吃人不吐骨头的世家!还我的血汗钱!”

“让我进去!不然砸了你这黑店!”

钱庄管事站在高凳上,声嘶力竭地呼喊维持秩序,声音却被淹没在愤怒的狂潮中。

柜台上仅存的一点银钱和铜板,在无数只伸过来的手中迅速消失。

终于,在某处规模稍小的钱庄,那扇象征着财富与信用的厚重木门,在无数拳脚、木棍甚至石块的疯狂撞击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轰然碎裂!

人群如同决堤的洪水,咆哮着涌入,抢夺着柜台里、库房中一切能拿走的财物——

钱箱、账册、桌椅、甚至墙上的字画!护院们被汹涌的人潮瞬间吞没,惨叫声被淹没在疯狂的喧嚣里。

这崩溃的星火,以燎原之势蔓延。钱庄被洗劫一空的消息如同野火,点燃了更多人心中的绝望与暴戾。

富商的店铺被砸开,货物被哄抢;

囤积居奇的粮商仓库被冲破,饥饿的民众如同蝗虫般席卷着每一粒粮食;

愤怒的火焰甚至烧到了那些根基不深的小世家府邸,昔日朱门大户,此刻在暴民的冲击下风雨飘摇。

孙府,这座豫州权力的象征之地,也笼罩在末日般的恐慌中。

孙元亨面色灰败,声音嘶哑地急速下令:

“所有护院!上墙!弓弩准备!召回所有外放家丁!紧闭所有门户!府库…府库重地,加三倍人手!”

然而,坏消息如同索命的丧钟,接踵而至:

“家主!西城‘汇通’钱庄…被…被抢光了!管事重伤!”

“报——!东城三号粮仓…被数万饥民冲破!守仓的人…全被打散了!”

“南街当铺…被烧了!”

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砸在孙元亨的心口。

他踉跄一步,扶住冰冷的廊柱才勉强站稳。

没有滚滚的金银支撑,护院的刀会生锈,家丁的忠诚会瓦解!

失去了财富的盔甲,所谓的世家门阀,在暴怒的饥民和皇帝冰冷的铁蹄面前,不过是待宰的羔羊!

“家主…我们…我们…”一名须发皆白的老族老,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浑浊的老眼里满是绝望。

孙元亨深深吸了一口气,那口气息带着铁锈和灰烬的味道,冰冷刺肺。

他缓缓闭上眼睛,再睁开时,里面只剩下死水般的空洞和认命的灰败。

他用尽全身力气,从干涩的喉咙里挤出几个字,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

“传令…名单上所有人…一个不留…全部缉拿…”

他顿了顿,巨大的屈辱和痛苦让他几乎窒息,但还是咬着牙继续道:

“准备…厚礼…不,准备我们能拿出的…最珍贵的所有…派李勋…即刻启程…入京…请罪…告诉顾风…豫州…认输…无条件…臣服…”

豫州,这块大周版图上最后残存着世家独立意志的拼图,在顾风精心编织、冷酷收紧的经济绞索下,终于发出了筋断骨折的哀鸣,彻底匍匐在龙椅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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