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井里的天，能有多大
那六个字很轻，像田埂上被风吹散的蒲公英。
“她，是我的人。”
话掉在地上，坑边的空气却像是瞬间抽干了。
凌霄剑宗那群人的脸，先是白得像冬天的霜，跟着血气就冲上了头，一根根脖筋都绷了起来。
剑凌风的手死死攥着，指甲掐进掌心的肉里，钝钝的疼，但他顾不上了。
他身后那个叫石坚的弟子，脑子里那根弦“嗡”的一声就断了。
他眼眶红得像是要往下滴血，指着陆辰的手抖得不成样子，嗓子也劈了。
“不可能……师姐她……你对她用了什么妖法？”
“宗主，宰了他！这人来路不明……”
几个年轻弟子跟着嚷嚷，手都按在了剑柄上，可谁的剑都没敢拔出鞘。
因为剑凌风没动。
他不敢。
他的眼睛死死盯着陆辰的脸。那张脸上什么都没有，没有嘲笑，也没有炫。
好似在看路边的一块石头，一棵不碍事的野草。
可就是这种眼神，让剑凌风觉得自己的心被泡在了冬月的井水里，从里到外都是凉的。
他这一身化神巅峰的修为，他那颗磨了几百年的剑心，在这人面前，像个娃子手里的木头玩具。他连拼命的念头都生不出来，好像只要一动，就会碎掉。
脸面，宗门的脸面，他自己的脸面，全被人踩进了泥里，还碾了两脚。
可那股活下去的念头，又像一盆兜头浇下的冰水，把他心里所有的火都浇熄了，只剩下一点灰扑扑的烟。
陆辰的视线从他脸上挪开了，落回怀里女人的脸上。
他伸出手，把她额前一缕被风吹乱的头发，慢慢地，仔细地，拨到耳后。
那动作很轻，好像手上托着的是一件一碰就碎的瓷器。
做完这个，他才重新看向剑凌风。
“我不想再说第二次。”
陆辰的声音还是那样，没什么起伏，像在说一件田里浇水的小事。
“管好你的眼睛，也管好你的人。”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那些按着剑的年轻弟子。
“不然，凌霄剑宗就该换个能管事的人了。”
这话，是贴着剑凌风的耳朵，要把他的根都给刨了。
说完，陆辰不再看他，抱着怀里的慕容雪，转身朝着那片还在翻滚的混沌雾气走去。
那个地方，是陨星秘境的入口，里面的罡风能把精铁都磨成铁屑。
柳清风手脚并用地爬过来，脸还是白的，嘴唇哆嗦着。
“师尊，您身上还有伤……那地方，进不得啊……”
“无妨。”
陆辰的回答只有两个字。
他胸口那处破洞又开始隐隐作痛，像有无数根小针在扎。
他必须进去，拿到里面的“星辰之心”。
那东西，能暂时糊住他身上的窟窿，压住那股日夜不休的死气。没有它，他撑不了多久。
谁拦着他活，他就让谁死，道理就这么简单。
“这地方，十年开一次。”
陆辰停在罡风前，头也没回地说。
“今天，我给你们开个方便。”
说完，他抬起脚，就那么普普通通地，往前迈了一步，踩了进去。
没有声音。
什么声音都没有。
那片咆哮了不知道多少年的能量风暴，在他落脚的地方，就那么……蔫了。
不是被推开，也不是被撕裂，就是凭空矮了一头，像是见了猫的老鼠，自己缩到了一边。
一条由安静的虚无构成的路，从他脚下，一直通向看不见的黑洞深处。
周围的人，都看傻了。
“风……风躲开了？”
“用脚……把它踩老实了？”
一个不知道是哪个世家的老头，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眼睛一翻，直挺挺地就朝后倒了下去。旁边的人一阵手忙脚乱，却没一个敢大声出气。
所有人都觉得，自己这几百年、几千年都活到狗身上去了。脑子里那些关于修行的道理，此刻碎得跟一地烂泥一样。
这已经不是人了。
陆辰抱着慕容雪，正要顺着那条路走进去。
突然。
一个又老又横的声音，从秘境最深处传了出来，带着一股子常年霸占山头的土匪气。
“星辰道人埋骨地，闲人免进。”
“里头的‘星辰之心’，老夫我看上了。”
“现在滚，能活。不滚，就死。”
话音刚落，陆辰脚下那条刚被踩出来的路，开始扭曲，像水面一样起了波纹，眼看着就要合上。
一股比外面罡风还要沉重百倍的气息，从里面压了出来，带着一股陈腐的土腥味。
“是……是里头那个占山的老怪物！”
“这口气……怕不是一只脚都踏进炼虚的门槛了！”
人群彻底乱了，刚才只是怕，现在是绝望。一个个恨不得多生两条腿，手脚并用地往后爬。
剑凌风和玄武子腿肚子都在转筋，那是一种在村里碰见族长的感觉，骨子里就矮了半截，生不出半点反抗的心。
可陆辰听见这声音，却停住了脚步。
他看着那条正在合拢的路，摇了摇头，脸上第一次有了一点说不清的表情，像是听了个不好笑的笑话。
“你的？”
他轻声问了一句，像是在问自己。
“一个连门都找不着的看门狗。”
“也敢说，这里的东西是你的？”
说完，他伸出一根手指，对着秘境深处，很随意地，轻轻点了一下。
指尖上，一小点黑绿色的光亮了一下，像夏夜的腐草，然后就没了。
紧接着。
“啊——！”
一声不属于人的惨叫，从秘境最深处撕心裂肺地嚎了出来。那声音里，全是想不通的惊骇和钻骨头的疼。
“我的手！我的手！这是什么鬼东西……这不可能！！”
之前那个霸道的声音，现在只剩下破锣一样的嘶吼和恐惧，还带着哭腔。
那条快要合上的路，猛地一震，又被硬生生撑开了，比刚才还宽。
整个世界，安静得让人心慌。
所有正在逃跑的人，都僵在了原地，扭着脖子，瞪着眼，看着陆辰那个不算高大的背影。
一根手指。
隔着不知道多远。
废了一个半步炼虚的老怪物？
这……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陆辰放下手，胸口的刺痛感更清晰了些，他不易察觉地皱了下眉。
他的目光扫过周围那些已经麻木的脸，最后，望向了秘境那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他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清楚楚地传进了每个人的耳朵里，也传进了那个还在哀嚎的老怪物的耳朵里。
“现在，还有谁想要这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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