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有趣的对手
纪良慢条斯理地整理好自己的衬衫和西装外套，变回那个看不出丝毫破绽的药监局局长。
他的视线扫过沙发，林小美还坐在那儿，衣服有点皱，脸上的红晕还没完全褪去。
“把这儿收拾一下，”
“另外泡两杯新茶送到会客室来。”
林小美像个听话的学生立马点头，手脚麻利地整理好自己的衣服和头发。
会客室里，苏晴正端着一杯凉白开，眼神却没闲着，正不着痕迹地打量着这个不大的空间。
这里的陈设很简单，甚至能看出点年头了，但每样东西都放得规规矩矩。
桌上、地面上，干净到反光，处处都透着一种秩序感。
她听到了门外由远及近的皮鞋声，抬起头。
一个男人走了进来，比她想象的要年轻不少。
他穿着一身剪裁不错的深色西装，人显得很沉稳，但又没有那种老干部的刻板气。
他就是纪良。
比照片上看起来更英俊有气场。
“苏记者，久等了。我是纪良。”
纪良主动伸出手。
“纪局长，您好，我是省报的苏晴。”
苏晴站起身，与他握了握手。
两人的手一触即分
“早就听闻苏记者是我们省报的一支笔，文风犀利，思想深刻，没想到这么年轻漂亮。”
纪良客套地恭维了一句，在主位沙发上坐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纪局长才是真正的年轻有为。”
苏晴重新坐下，针锋相对地回敬道：“您来青原不过短短数月，就接连处理了邵明和赵立新两个大案，最近又成功化解了省厅检查组带来的舆论危机，手段和魄力都让我们这些跑新闻的感到惊叹。”
她的话听起来是恭维，但字字都在探纪良的反应。
林小美这时端着茶盘走了进来，她低着头将两杯热气腾腾的龙井分别放在两人面前，然后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自始至终没有看苏晴一眼。
苏晴的余光瞥见了林小美，女孩的脸颊上还带着不正常的红晕，眼神也有些闪躲。
她心里一动，但没有表现出来。
“苏记者过奖了。”
纪良端起茶杯，吹了吹热气。
“我只是做了我这个位置上该做的事。青原的药品安全问题积弊已久，刮骨疗毒，自然会动静大一些，算不上什么功劳，都是市委、市政府和省厅领导指挥有方。”
他把一切都归功于组织和领导，回答得滴水不漏，像一篇完美的官方发言稿。
苏晴笑了笑，她知道这种常规的提问方式在这个男人面前不会有任何效果。
她决定换一种方式。
“纪局长，我很好奇。”
她身体前倾，目光灼灼地盯着纪良的眼睛。
“关于省厅检查组张涛那件事，从他被抓到网络舆论发酵，再到检查组公开道歉、转变工作方向，整个过程一气呵成，环环相扣，简直可以写进危机公关的教科书里。”
“很多人都说这是您在背后运筹帷幄，我不知道这种说法您认不认同？”
这个问题已经脱离了采访提纲的范畴，变得尖锐直接。
它不再是问“发生了什么”，而是在问“是不是你做的”。
纪良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他甚至还轻笑了一声。
“苏记者，你太高看我了。我一个地方药监局的局长哪有那么大的能量去影响市局的扫黄行动？又怎么可能去左右网络上的舆论风向？”
他放下茶杯，看着苏晴的眼神里带着玩味。
“市局扫黄那是他们的本职工作，只能说明我们的公安干警火眼金睛，执法必严。网络上的舆论代表的是人民群众的心声，大家对滥用职权、作风败坏的干部深恶痛绝，才会群情激奋。至于孙厅长和检查组的同志们能够从善如流，勇于纠错，那体现的是他们作为上级领导的格局和担当。”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反将一军。
“苏记者，你问我认不认同，我倒是想问问你。”
“你觉得这里面应该有什么必然的联系吗？或者说你希望它们之间有什么样的联系？”
苏晴的心猛地一跳。
好厉害的男人！
他不仅轻松地化解了她的问题，还把问题原封不动地抛了回来，甚至反过来质问她的动机。
他在暗示她不要带着预设的立场来采访，不要试图挖掘所谓的内幕。
这一次短暂的交锋，苏晴感觉自己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不仅没伤到对方，反而被对方的柔劲震得自己手腕生疼。
这次青原之行，恐怕比她想象中要艰难得多，也……有趣得多。
“纪局长误会了。”
苏晴脸上职业的笑容。
“我只是作为一个新闻工作者，对事件背后的逻辑比较好奇而已，看来青原的成功确实是多方合力的结果。”
“你能这么想，我很欣慰。”
纪良点了点头，端起茶杯做出了一个送客的姿态。
“苏记者，我下午还有一个重要的会议。关于我们市药品安全工作的具体材料我已经让办公室准备好了，吴主任会交给你的。如果还有什么需要随时可以跟我们办公室联系。”
他把谈话的范围，又巧妙地拉回到了工作这个安全的框架之内，不给苏晴任何继续深入的机会。
苏晴知道，今天的谈话到此为止了。
她站起身伸出手：“好的，那就不打扰纪局长工作了，希望以后还有机会向您请教。”
“随时欢迎。”
两人再次握手，苏晴转身离开了会客室。
看着她窈窕干练的背影，纪良的眼睛眯了起来。
这个女人像一头嗅觉敏锐的猎豹，充满野性有攻击性。
她不会满足于那些浮于表面的官方通稿，她一定会想方设法地去挖掘她想要的东西。
把她放在青原是一把双刃剑。
用得好，可以成为他手中最锋利的舆论武器。
用得不好，则有可能引火烧身。
纪良笑了。
他喜欢这种挑战。
棋盘上，如果总是那些愚蠢的对手，那该多无趣？
苏晴从药监局大楼里走出来，回头看了一眼建筑。
纪良越是滴水不漏，就越证明这背后有猫腻。
她坐上自己的车后没有急着离开，拿出笔记本，将刚才与纪良的对话细节以及自己的判断迅速记录下来。
“纪良，男，年龄约二十八九岁。性格沉稳，逻辑缜密，心理素质极强。擅长避重就轻，反客为主，是一个极度危险且充满魅力的对手。”
“突破口：正面强攻无效，需从侧翼寻找。”
她合上笔记本，发动了汽车。
第一个目的地，她选择了百草堂。
既然纪良是扳倒孙宏斌的关键一环，那么作为事件的直接受益者，百草堂的李德明一定知道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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