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9 天塌不下来
“保护？”
祁同伟舌尖滚动着这两个字。
每一个音节都透着荒谬。
他猛地转头，死死盯着自己的老师，高育良。
电梯冰冷的金属壁面，映出他那张写满了烧灼般困惑的脸。
那股被当众羞辱的火气还在胸膛里冲撞，不上不下，堵得他肺腑生疼。
他想不通。
到底是什么样的会议，需要用这种近乎剥夺尊严的方式来“保护”与会者？
保护他们不被窃听？
谁有这个胆子，谁又有这个能力？
高育良迎着他的目光，眼神里是一种祁同伟从未见过的复杂。
那神色，三分像怜悯，七分像面对天倾的无奈。
“同伟，你在日内瓦的仗，打得很好，非常漂亮。”
在死寂的电梯里，高育良的声音不大，却字字敲在心上。
“可以说，是你一个人，把白头鹰几十年来自导自演的霸权光环，硬生生撕开了一道血口。这是泼天的功劳。”
祁同伟喉结滚动，没有出声。
他知道，老师的话里，藏着一个惊天的“但是”。
“但是，”高育良话锋陡然一转，“你想过没有，当你能把别人家的墙，当成自家后院的门一样随意进出时，你最应该恐惧的，是什么？”
祁同伟脑子一懵。
恐惧？
他当然想过。
当他从哥哥手里接过那个U盘，看到“方舟”组织那份触目惊心的名单时。
他心中涌起的除了复仇的快意，更多的是一种刺骨的后怕。
如果这份资料，不是自己人拿到。
而是敌人，拿到了龙国的。
后果，不堪设想。
“我最担心的……”祁同伟的声音艰涩无比，“是我们自己的墙，也早已千疮百孔。”
“说对了。”
高育良先是点头，随即又缓缓摇头。
“但，只说对了一半。”
“你担心的还是人，是间谍，是渗透。可如果……有一种东西，它根本不需要‘进来’，它仅仅只需要‘看’你一眼，就能把你的一切，都悉数取走呢？”
高育良的话说得很慢，不像是在解释，更像是在提出一个无解的哲学悖论。
祁同伟的大脑，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他豁然抬头，视线越过老师，射向角落里一直闭目养神的哥哥，祁同光。
“哥，老师说的……难道是……”
祁同光终于睁开了眼睛。
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没有丝毫波澜。
仿佛世间万物，皆在预料之中。
“老师说的，就是我用来敲开中情局大门的那把‘钥匙’。”
祁同光的声音平静得可怕。
“一种可以无视任何物理隔绝，直接读取信息的技术。”
“只不过，我们的技术还很粗糙，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在看东西，只能捕捉到一些模糊、破碎的影子。”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祁同伟身上。
用一种陈述事实的语气，一字一句地凿了出来：
“而我们今天要讨论的，是一个能隔着浩瀚的太平洋，清晰地读出你脑子里每一个想法的‘存在’。”
一股冰冷的寒意顺着祁同伟的脊椎骨陡然窜起，刺破皮肤，瞬间浸透了衬衫。
他不是科学家。
他听不懂那些复杂的技术。
但他听懂了哥哥话里那令人头皮发麻的潜台词。
搜身。
安检。
交出一切电子设备。
这些匪夷所思的措施，防的根本就不是人。
不是间谍，也不是窃听器。
它们防的是一道“视线”。
一道看不见、摸不着，甚至无法用人类逻辑去理解的恐怖视线。
在这道视线面前，任何手表、手机，任何一块小小的芯片，都会变成一扇敞开的窗户。
你在想什么。
会议室里在谈什么。
一切的一切，都将通过这扇窗户，一字不差地，直播给那个“存在”。
“所以……”祁同伟的嗓子干得像要冒火，“这不是审查，而是保护。”
“保护我们自己，更是保护这场会议的内容……不被泄露给……人以外的东西？”
高育良沉重无比地点了点头。
叮——
电梯门无声地向两侧滑开。
门外不再是古色古香的园林走廊，而是一个极具未来感的巨大空间。
入目所及，皆是泛着柔光的银白色。
墙壁、地板、天花板，似乎是由一整块金属浇筑而成，没有任何拼接的缝隙。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类似雨后青草的清新气味，那是高效空气过滤系统与消毒设备正在运转的证明。
几十名身穿同款深色便服的男男女女，正静静地站在这片空间里。
他们或三或两，聚成一个个小圈子，压低声音交谈着，但每个人的脸上都刻着同样的肃穆与凝重。
祁同伟只扫了一眼，心脏就重重地跳了一下。
这些人……
每一个，都是他只能在最高级别的新闻画面里才能见到的人物。
跺一跺脚，就能让龙国某个领域发生地震的真正巨擘。
军方的几位上将，国安的一号首长，还有几位负责国家宏观战略的大国智囊。
他们所有人都和自己一样，两手空空，神情严峻。
当祁同光、祁同伟和高育良从电梯里走出的瞬间。
几乎所有的目光，都齐刷刷地汇聚了过来。
好奇。
审视。
但更多的，是一种近乎实质的期待。
尤其是在看到祁同光时，那种期待感，变得尤为灼热。
仿佛在这片足以压垮心智的未知阴影降临之际，这位科研过分的科学家，是他们唯一能看到的火光。
一位肩上扛着璀璨将星的老将军再也按捺不住，他大步流星地走来，越过所有人，直接站定在祁同光面前。
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却依旧中气十足，带着一股金戈铁马的杀伐气。
“祁院，情况到底怎么样？月球上那玩意儿，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祁同光微微颔首，权当招呼：“李司令，具体情况，稍后的会议上，我会做详细报告。”
被称为李司令的老将军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显然还想追问。
旁边一位戴着金丝眼镜，气质儒雅斯文的中年人伸手拉住了他。
“老李，别急。让同光同志先喘口气。”
他转向祁同光，眼神里带着学者特有的、纯粹的探究欲。
“同光同志，辛苦了。我们刚刚拿到你从研究院传来的初步分析报告，非常……震撼。说实话，我们几个老家伙关起门来讨论了一晚上，脑子都快烧干了，也想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祁同伟认得他。
国家科研院云老，主导过好几个足以载入史册的国家级超级工程。
能让他说出“脑子快烧干了”这种话，可见事情已经完全超出了现有科学体系的理解范畴。
祁同光只是平静地回应：“云老，客气了。我带来的，也只是一个初步的观察结果，以及一个……更大胆的猜测。”
就在这时。
银白色空间最深处，一扇没有任何标识的厚重金属门，无声无息地向内开启。
一名警卫员从中走出，站定。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了每个人的耳中。
“各位长官，那位已经到了。”
“会议，现在开始。”
一瞬间，所有的交谈声戛然而止。
空气里最后一丝流动也消失了。
这片巨大的空间，瞬间变得庄严肃穆。
众人不约而同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领和袖口，迈着沉稳的步伐，依次走进了那扇开启的门。
祁同伟跟在哥哥和老师身后，每一步，都像踩在历史的脉搏上。
他知道，这扇门背后所要讨论的一切，将彻底改变龙国。
甚至，彻底改变整个世界的未来。
他深吸一口气。
先前所有的愤怒、屈辱、不解，在踏入这个银白色空间的一刻，便已烟消云散。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从未有过的，沉甸甸的使命感。
以及……一丝面对终极未知的，战栗般的兴奋。
胜天半子。
那是与人斗，其乐无穷。
可现在，棋盘的另一头，坐着的不再是人了。
这盘棋，又该怎么下？
他的目光，下意识地落在了前方哥哥的背影上。
那个背影依旧挺拔如松，步伐沉稳得如同丈量大地。
仿佛没有什么东西，能够让他动摇分毫。
祁同伟忽然觉得，那股钻心刺骨的寒意，被这道背影稳稳地挡在了外面。
有哥在。
天，就塌不下来。
他的心，定了。
........
(https://www.shubada.com/111492/43237411.html)
1秒记住书吧达：www.shubada.com。手机版阅读网址：m.shubad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