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6 旧时霸主
“给我最高权限！现在！”
网络安全部主管戴维·埃斯特斯一把推开挡路的下属。
赤红的双眼几乎要喷出火来，直扑主控台。
他几近粗暴地抓乱了自己花白的头发。
平日里引以为傲的意式手工西装领带歪斜。
半小时前，布莱恩·肯特将军那通从日内瓦打来的咆哮。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埃斯特斯的手指在键盘上化作残影，调出一道道防火墙的底层代码，嘴里神经质地喃喃自语。
“七层物理隔离！独立的供电系统！连网线都是定制的超导材料！一只苍蝇都飞不进来，怎么可能被入侵！”
他身后的技术员们连呼吸都放轻了。
屏幕上，一行行代码滚落，每一行绿色的“NORMAL”状态显示，都像是在无声地嘲讽着他的失态。
第一层防火墙，日志清白。
第二层数据库加密，密钥完好。
第三层内部监控，无任何异常访问记录。
……
一路畅通无阻。
直到最核心的“塔耳塔洛斯”深渊服务器。
所有系统灯都亮着代表健康的绿色。
所有警报系统都在沉睡。
“看见了吗！我就说……”
埃斯特斯刚松了口气，一个年轻技术员忽然发出一声尖叫，声音像是被掐住了脖子。
“主管……你来看这个。”
埃斯特斯不耐烦地走过去，目光落在下属颤抖的手指所指向的屏幕上。
那是一份B-21轰炸机涂层材料在第17次超音速风洞试验中的失败数据归档。
档案本身没有问题。
问题在于，这份档案的“最后访问时间”戳。
它指向了五分钟前。
而访问者的IP地址……是“127.0.0.1”。
本机访问？
埃斯特斯先是一愣，随即怒火攻心，破口大骂：“哪个白痴动了归档服务器？不知道这是最高安全条例吗！”
“不……不是我，”那技术员快哭了，“主管，这台服务器是只读的！除了系统自动归档，根本没有任何写入或访问端口！理论上，这个‘最后访问时间’，应该和它的‘创建时间’永远一致！”
埃斯特斯的怒骂声戛然而止。
他的血液似乎在这一瞬间停止了流动。
一个恐怖绝伦的念头击中了他。
他疯了一样冲回主控台，双手颤抖地输入了一连串全新的指令。
他没有去检查数据是否被“复制”或者“删除”。
他直接调取了服务器存储阵列的底层物理状态报告。
屏幕上，硬盘磁道的扇区分布图被渲染出来，绿色代表已使用空间，灰色代表未使用空间。
整张图，一片完美的绿色，均匀得像一块上好的翡翠。
可埃斯特斯的脸色，却在看清图像的瞬间，惨白如纸。
他伸出颤抖的手指，指向图上一块微不足道的区域。
“放大这里。”
图像被不断放大。
在亿万个代表着“1”和“0”的绿色像素点中，赫然出现了几个……空洞。
它们不是代表“0”的另一种颜色。
它们是真正的虚无。
是数据的坟墓。
数据，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没有删除指令，没有格式化记录，甚至没有磁头读写的痕迹。
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穿透了层层壁垒，无视了所有规则，从硬盘的物理实体上，将那几块信息，像挖果冻一样，直接挖走了。
从物质层面，抹去了它的存在。
办公室里，一片死寂。
只剩下埃斯特斯粗重而绝望的喘息。
“我们……我们被什么东西……看了一眼。”
他瘫坐在椅子上，失魂落魄地喃喃自语。
“这不是黑客。”
“这是神。”
……
日内瓦，龙国代表团下榻的酒店。
祁同伟站在套房的落地窗前，俯瞰着暮色中的莱蒙湖。
湖面波光粼粼，远处的阿尔卑斯山脉勾勒出雄伟的轮廓。
他没有去想白头鹰此刻的鸡飞狗跳，也没有去盘算那三百亿美元的巨款。
他在复盘。
从踏入会议室的那一刻起，每一个字，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动作。
兄长的计划是完美的棋盘，但落子的，是他。任何一丝微小的偏差，都可能导致满盘皆输。
桌上的一个黑色通讯器，发出了极其轻微的震动。
没有铃声，没有光亮。
他走过去，拿起。
屏幕上浮现出一行简单的文字。
“鱼已入网，正在挣扎。力道不错。”
是祁同光发来的。
祁同伟的嘴角，终于勾起一丝无人察觉的弧度。
他手指在屏幕上轻轻敲击，回复了一个字。
“等。”
放下通讯器，他给自己倒了一杯温水。
兄长负责织网，而他，只需要做一个有耐心的渔夫。
……
白宫，战情室。
气氛凝重得几乎能拧出水来。
巨大的屏幕上，分割成十几个小窗口，每一张面孔，都代表着白头鹰帝国权力的巅峰。
总统坐在主位，面沉似水。
“戴维，我再问一遍。你的意思是，我们被洗劫一空，但甚至不知道小偷是谁，也不知道他到底偷了多少？”
CIA主管埃斯特斯的面孔在屏幕上扭曲了一下，他艰难地措辞：
“总统先生，情况比这更糟。”
“对方不是小偷，他没有开我们的锁。他是直接穿过了我们的墙。”
“我们不知道丢了什么，是因为他拿走的东西，在我们现有的技术体系下，根本无法被‘观测’到！”
这番近乎玄学的解释，让一位鹰派参议员勃然大怒。
“够了！这是建国以来最大的耻辱！这是战争行为！我提议立刻提升战略戒备等级，对龙国进行最严厉的制裁！”
“制裁？”财政部长冷笑一声，“用什么制裁？禁止他们向我们出口最先进的科技吗？”
“你！”
“好了。”
总统抬手，制止了争吵。
他的目光，落在布莱恩·肯特的窗口上。
后者从会议开始就一言不发，仿佛一尊雕塑。
“布莱恩，说说他们的条件。”
肯特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
他闭上眼，将祁同伟那番诛心之言，连同那两个苛刻到极点的条件，一字不差地复述了一遍。
战情室里，陷入了诡异的寂静。
如果说埃斯特斯的报告是耻辱，那肯特复述的这份“协议”，就是把白头鹰的脸皮活生生扒下来，扔在地上，再用军靴狠狠碾压。
“三百亿？买他们一项我们闻所未闻的技术？还要我们把B-21的看家本事——铁磁性高分子材料的数据，双手奉上？”空军部长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的这句话，“他们这是在勒索！是抢劫！”
“他们还要我们公开承认‘烛龙’的合法性？”国务卿的脸色铁青，“这是要我们亲手为他们的霸权加冕！以后谁还会相信我们？我们的全球盟友体系会瞬间崩溃！”
“疯了！这群龙国人彻底疯了！”
反对的声浪此起彼伏。
“我们别无选择。”
布莱恩·肯特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却异常坚定。
他睁开眼，那双灰蓝色的瞳孔里，燃烧着屈辱和理智交战的火焰。
“B-21项目已经停滞。如果我们不能解决超音速隐身的问题，那七百多亿的研发经费就等于打了水漂。未来五十年的战略威慑，将成为一个笑话。”
他环视着屏幕上那些愤怒的面孔。
“至于那三百亿和我们的数据……各位，你们还没明白吗？”
“从我们的防火墙被‘观测’的那一刻起，我们所有的技术，在他们面前都已经是透明的。”
“那份所谓的‘技术交换’，更像是一份投降书！一份胜利者施舍给失败者，用以遮掩最后一点体面的投降书！”
一位年迈的议员捂住胸口，猛地咳出一口血来，旁边的人立刻手忙脚乱。
战情室里，一片死寂。
肯特的话，太残忍，却也太真实。
总统沉默了许久，整个房间里只能听到服务器散热风扇的嗡鸣。
最终，他抬起头，目光如利剑般刺向肯特。
“布莱恩，我只问一个问题。”
“你相信他们吗？”
“你真的相信，他们给的技术，能解决B-21的问题？”
这才是核心。
如果这只是龙国人设下的一个三百亿美元的巨大骗局呢？
那白头鹰帝国，就将成为全世界最大的笑柄。
肯特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他想起了祁同伟那张平静的脸，想起了那句“时代变了，将军”。
“我相信。”
他给出了一个连自己都感到意外的答案。
“一个能悄无声息地走进兰利，拿走任何他想要的东西的文明，没有必要用这种低级的手段来欺骗我们。”
肯特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寻找一个最准确的词。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种被彻底击垮后的平静。
“他们只是在……收税。”
“向一个过去的霸主，收取一个新时代的……过路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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