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拒重掌尔玉斥权谋 守长门掌印祭高后

相处过的日子太久，他很知道怎么挖坑拿捏这个女人，而且是让对方心知肚明，心不甘情却愿地往里跳，凭借陛下对他掌印的信任，秦文正完全可以直接请陛下一纸诏书，冠冕堂皇一点，以尔玉天下为公的心性绝对不会不接，对了，吕尔玉若是胆敢不接就是公然抗旨，拉出去灭九族的那种，哦，忘了她没有九族了。

吕尔玉也早已生死看淡，但他还想试试，抱着最后的期望。

“那就有劳大人费心了，”尔玉安排着娇娇的饮食起居，“送太医出去，这些拿去熬药，分量称好了，一日三次拿我过目，去吧。”

“你瞧这花，悉数如常，怎么今日也黑叶了呢？”

“别真是长门风水气运不好罢。”宫人们围作一团，七嘴八舌道。

“在这胡扯什么，风水也是人养出来的，阿娇贵为皇家侯女，是陛下原配皇后，出身之尊贵在历任皇后里也是数着的，如今凤栖休养在此，最是祥瑞之兆，在这议论，扰了清净，不怕人听见了掌嘴。”

尔玉刚出门就听见这些，气的血压飙升，宫人们见是她，都来好言央求，尔玉教她们都散了各自忙去。尔玉听到宫人小跑着告诉她：“姐姐，姐姐，陛下的掌印使来了，正找您去呢。”女孩颤着声，不难听出满心欢喜，然而，尔玉心无涟漪，眼眸静如沉璧，说：“叫他亲自和我说话。”---要是他还没陪葬帝陵的话。

秦文正远远瞥见她，背影依然是身形纤细，端庄素雅，他唤了声尔玉，见她没有说话，也没有叫他滚，便知有戏，深吸一口气继续说下去。忽闻正殿隐约传来一阵女子笑声：“陛下来接我了吗？”

“掌印使还有事吗？”然而，尔玉回过神，只是漠然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开，“阿娇身子弱，微臣还要照顾她。”

尔玉的面容没有大改，施了淡妆，眼里多了一份平淡坦然。

“尔玉，回来，你听我说。”秦文正察觉异样，且坚信如果没有人打断，尔玉定会答应，只是时间问题，他追过去，试图捉住她的手，被尔玉躲开了，秦文正穷追不舍。

“掌印使，休要戏弄微臣。”尔玉面有苦色，眼底一抹冷笑，及时抽出了手，他当别人是没有记忆的吗。

“尔玉，”秦文正神情很苦，一脸虔诚，“再信我一次。”

“掌印使，你以为我是什么，任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吗，请代微臣转告陛下，阿娇她不是一件衣服，更不是你辅佐明君登上皇位，功成名就、把持朝政的工具。”尔玉盯着他，留下这句掷地有声的语句，便离开了，这话步步紧逼，令他有一股错觉：是眼前这单薄女孩说出来的吗？那眼神仿佛能看透一切，盯得他发毛，尔玉纤弱的身躯和病弱的面容常给他一种好拿捏的把握，但那坚定的眼神告诉他，那是他的错觉。早在二人留下‘金屋藏娇’典故的时候，出于掌印多年的敏感，尔玉便看透了这场宫廷内出于利益联合的政治交易虚伪而愚蠢的本质，也隐隐对这份感情的稳固感到了不安，如何辅助皇后成为一代贤后，如何辅佐君王成为一代明君，如何在宫里长久的把握权力，没有正确答案，却如同一个魔咒，困扰着处在在座深宫里的每一个人。在尔玉心里，阿娇她不是个庶人，是金枝玉叶的公主的女儿，她也曾试着劝谏阿娇，身为皇后不可恃宠而骄，然而却收效甚微，反遭猜忌；况且阿娇即便再骄纵，也是有皇家教管着出身，能差到哪去呢？身份权势到了，又专宠多年，关于为何多年无子，面对阿娇的疑惑，尔玉自身无解，也无法给出明确答复，故而也无从下手，只能宽慰她：“娇娇，当一个好皇后的前提并不是只有生下嫡子这一条路啊，你是皇后，无论是谁的孩子，你都是他/她们的嫡母。”

但这些话，最终竟致使巫蛊之祸。尔玉身为器物，掌印使无法涉政，干预历史的走向，只有悲凉的看着帝后渐行渐远，直至，陈皇后一夜被废，曾经的金屋藏娇的诺言成了一个笑话。尔玉不知道刘彻是否真的有爱过陈阿娇，正如她不确定秦文正是否在某些时刻真的爱过她，也许有过吧，但都不重要了。爱与恨，阴谋与权力的交织，始终如同一片无法散去的阴云，时刻盘旋在宫内，但时间不会因此停止，悲欢离合，荣宠衰败，新的角色每一刻都在上演，不停变换，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载着帝后这辆摇摇欲坠的马车，循环往复，不知疲倦，何尝不是另一种的金屋藏娇。是夜，尔玉凝视着那株兰草，自言自语：“我被困住了。”一双烛台映出光影明灭，画卷上，高皇后威严依旧，音容犹存，她点了香，面朝高皇后陵寝的方向，跪拜祭祀，合眸祈求获得神明指点。身为掌印使，吕尔玉的人生终极目标追求要朴素得多，无关钱财权势。青梅竹马，陪他从皇子走向太子，再成功登基，夫妻举案齐眉，后宫平和，养育孩子平安健康长大，立嫡长子为太子，辅佐夫君成就一代明君，政治清明，百废俱兴，将国家平平稳稳交给太子，成就一代贤后英名，太子成功登基，成为太后，然后寿终正寝。那份诏书每一个字她都记得很清楚：皇后失序，惑于巫祝，不可以承天命。其上玺绶，罢退居长门宫。而之后的虽废，供奉如法，长门无异上宫也。

这也是尔玉所能为阿娇所争取的最大可能了，虽然这远不及阿娇所想要的。

“你，你要跟去长门宫？你疯了，我怎么觉得你好像还挺高兴，”秦文正大惊失色，大惑不解，跟过去弯下身子看她的脸，

“即便废为庶人，但饮食如常，老死宫中还不行吗，陛下不会亏待于她的。”

“凤印已封，后位空悬，要我这掌印使还有什么用？”尔玉执意跟去，平静地收拾行囊。秦文正劝她，你这是何苦呢，我们只是器物而已。尔玉没有理会他，十分鄙夷地瞥了他一眼，径自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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