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吧达 > 寻魂记之古物寻魂 > 63 守疯后尔玉付真心 递赋文长门盼君归

63 守疯后尔玉付真心 递赋文长门盼君归


他几十年前也曾问过她同样的问题,还是在吕氏灭族时,吕尔玉似乎早料到,一脸平静地说,玉玺是器物,但我不是。

尔玉给出答案,他已然忘了,看来何为器灵的道理他恐怕这辈子都不会明白了。

我不是器物。这简短的五个字,是来自她单薄的身躯的一次发自内心地波涛汹涌,振聋发聩的呐喊。她是天地之渺渺一粟;是如海深宫中一个寻常宫人;是来自漫漫历史长河中泯然众人的一员。

不过,吕尔玉确实想笑。饮食用度如常,不用宫斗,没牵连娘家,没累及子女,还能住到一个没有男人入眼叨扰的僻静角落,过着本属于她庶人的平凡人生,在风云变幻,诡谲莫测的深宫安度余生,嗯,不能说不错,只能说尔玉早有此意,这何尝不是一个非常好的选择呢,甚至即便没这件事,尔玉也想辞官去了。

吕尔玉摇了摇头,娇娇出身皇家侯门,还是太年轻,有什么放不下的呢?阿娇不太喜欢尔玉,认为她心里藏奸,是冷漠无情之人,常常责骂她,再加上她先前掌印辅佐的吕、张、薄几位皇后,出于种种原因皆为废后,便以此认为她身份不祥,在被废之后,阿娇悲痛不已,整日以泪洗面,断断续续病了许久,尔玉衣不解带地照料,阿娇要尔玉取出凤印,解开封印。尔玉跪伏在地,答:“僭越之罪,没有陛下手谕,微臣无法解印。”阿娇气急败坏地指责她只是个奴才,没有资格。尔玉低下头,平静地答:“是,尔玉只是个出身贫贱的奴才,娘娘母家出身高门显贵,无需倚靠男子,况且荣宠只盛一时,乃是宫中常事,何须为此劳神,还望娘娘能够,淡然处之。”

“你走,出去。”阿娇红着眼睛赶她出去洒扫,不许她近前,再加上宫人势利眼,常有讥笑嘲讽之辈,尔玉一概不予理会,无论身处何种境地,只是做好每日分内之事。是非对错,尔玉不予评价,但自小跟在高皇后身边,心中自然有一套衡量。

太皇太后和馆陶公主曾嘱托过她好好照顾阿娇,尔玉无法食言。自始至终,她都如同一个有恃无恐的孩子,尔玉也给了她最大程度的包容,但这些宠溺纵容了她,伤心之余,尔玉背地里不知哭了多少回,尔玉牵挂她,包括离开长门宫后,也常悄悄去看她。毕竟废立与否,但凡经过皇后之位,尔玉必然会侍奉到底,从未有背弃之嫌。此时,外面传来笑声,尔玉察觉异样慌忙出去一看,宫人都站在外面,面带惊恐,阿娇正披头散发站在庭院里,言行无状,挨个拉人询问:“是陛下来接我了吗?”很明显解释是没有用的,一时竟是无人敢近前,尔玉捉住她的手腕,将她带回屋里,阿娇依然时哭时笑,状若癫狂,竟不太认得人了。好一顿折腾,才安顿她睡下,尔玉怜爱地轻轻抚摸阿娇那泪痕斑驳的脸颊,轻唤‘娇娇’不觉心生苦涩,衣食无忧,然心病难医,她的阿娇,她视若珍宝的阿娇,吃穿虽无减,终究有所不同,自废后来到长门宫就身体愈发孱弱,且疯得愈发重了,与此同时,‘长门宫闹鬼’的传闻在外界闹得沸沸扬扬,只是又一个可怜人罢了。亦或许,独居长门一隅,也正应了‘金屋藏娇’的含义罢。过了几日,秦文正再次来寻她,跟在后面说了许多,大意是:陛下立后,本可另寻他人作皇后掌印使,他如何如何美言,使得陛下同意仍由吕尔玉来担任,他又央求许久,陛下许他来劝说,而非一纸诏书递来。尔玉一言不发,忽然说了句:“掌印使这样不合乎礼数。”

“别想那么多了,”秦文正道,“夫人生得面容姣好,身骨纤盈,别冻坏了,相比之下,心性可真是太不温顺了。”

“温顺,这话是赞我呢?温和从顺可从不是衡量一代贤后的标准。”尔玉并不高兴,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这个人又在狗叫了,“秦文正,别忘了,我们都是掌印使,月钱一样,同工同酬。所以我首先是这大汉的臣子,是本心不移的自己,最后,才是你的妻,我对你仁至义尽,为什么要听你颐指气使,何况,我是你的嫡妻。”

秦文正又问及阿娇。吕尔玉说:“你若能请陛下去看看阿娇,比什么药吃了都见效。”尔玉仍然常去看她,见阿娇伤心,依着她攒了月钱,托出宫去,请司马相如作《长门赋》,情真意切,闻者落泪,由长门宫传唱开来,直递到御前去。秦文正侍奉陛下多年,颇有眼力见,最会上折子的。一切都很顺利,除了送出去的那封信,石沉大海般没了消息。秦文正说,陛下看了,没说话,沉吟片刻,将信放了回去,再没提过。或许有悲伤,但绝无悔意。阿娇身体越来越差,能心思清明的时刻越来越少,尤其是馆陶公主去世后,太医们越来越敷衍。“尔玉姐姐,阿娇没有亲人了,”气若游丝的阿娇睁开眼睛,一片清明,问她,“陛下还会来接我吗?”

“会的。”尔玉说,“他看了娇娇的信,就来了。”

“哦?那他,怎么,还不来?”阿娇噙着泪,星眸半闪,紧紧攥住她的手,艰难地问,“我好冷......我怕......”

“陛下政务忙,睡吧,微臣掌印,”尔玉拉住她的手,答,“娇娇不怕,我守着你呢,陛下来了,微臣叫您。”史册没有记录废后陈阿娇的死亡,连具体的时间也无,但,尔玉会记得,记得她的每一任皇后,废立,死亡,音容笑貌。

“娇娇。”尔玉的眼泪大滴地落下来。无论如何,在身为掌印使的职业生涯中,尔玉对阿娇可谓偏爱到了极点,这是她离贤后目标最触手可及的一次机会,这份偏爱是在封建统治王权的桎梏压迫下一次明目张胆的挣扎,更是对其无言的控诉和反抗,侠骨柔肠,她以自己的方式在有限的范围内最大地惠及他人,也是尔玉在人世里尚且保留一缕鲜活的佐证,是她身为器物最赤诚的热爱,最朴素的初心,是尚未被宫廷同化成为不知冷暖的器物的人的特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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