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照片上的两个名字,与冰冷的真相
时间,在林望指尖与那张泛黄照片接触的刹那,被拉成了一根无限延长的,绷紧的弦。
出租屋里,红烧牛肉面那点廉价而温暖的香气,被一种来自十五年前的,陈腐冰冷的气息彻底驱散。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窗外的车水马龙,邻居家的电视声,都褪成了模糊的背景噪音。
他的整个世界,缩小到了这张五寸照片之上。
左边是他的父亲,林国栋。
右边是那个他从未见过,却搅动了整个江东省官场风云的,吴建民。
照片里的父亲,穿着一身崭新的干部服,胸前的口袋里还插着一支钢笔,那是单位发的奖励。他微微笑着,眼神明亮,带着那个年代知识分子特有的,质朴的意气风发。林望甚至能从那张静态的脸上,回想起父亲当年说话的语调,带着一点恰到好处的权威,和对自己专业能力的绝对自信。
而旁边的吴建民,则像是父亲的一个拙劣的模仿品。他穿着不合身的工装,戴着厚厚的黑框眼镜,笑容拘谨,身体僵硬,透着一股小地方技术员初入大机关的局促与不安。
两个身份、气质、乃至未来都截然不同的人,就这么并排站在一起,被定格在了同一个瞬间。
林望的呼吸,几乎停滞。
一股冰冷的电流,从他握着照片的指尖,沿着手臂,疯狂地涌入心脏,再炸开,冲向四肢百骸。
他颤抖着,将照片翻了过来。
背面,那两个用钢笔写下的,工整的楷书,像两枚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烙在了他的视网膜上。
林国栋,吴建民。
原来如此。
原来,从来就没有什么巧合。
他不是一个运气好,无意中闯入风暴中心的档案管理员。他从一开始,就站在风暴的中央。他不是在调查一个陌生人的陈年旧案,他是在重复,他父亲十五年前,走过的那条,通往深渊的路。
那个他一直以为是自己终极目标的,为父正名的“长期任务”,和那个他以为是自己短期跳板的,“吴建民案”,从一开始,就是同一件事。
一股巨大的,荒谬的,被愚弄的感觉,混杂着滔天的怒火,从他胸腔里轰然引爆。
他想起了父亲被免职后,整日整日地坐在阳台上抽烟,一句话也不说,曾经挺直的脊梁,肉眼可见地垮了下去。
他想起了母亲偷偷躲在厨房里抹眼泪,想起了那些年,家里挥之不去的,压抑的沉默。
他想起了自己考上公务员那天,父亲那张苍老的脸上,露出的那丝欣慰又带着无尽复杂的笑容。
他一直以为,父亲的“渎职”,是一场意外,一次不公。
直到此刻,他才明白,那不是意外,那是一场蓄谋已久的,精准的,外科手术式的“切除”。
而切除的对象,就是所有和“吴建民”这个名字,沾上关系的人。
他的父亲,是第一个。
而他,林望,是下一个。
“别学老吴,江水很冷。”
那条短信,此刻在他脑海里,不再是一句简单的威胁,而是一份来自胜利者的,傲慢的,带着戏谑口吻的判决书。
它在说:小子,你爹当年走过的路,我们都记得清清楚楚。你现在走的每一步,也都在我们的注视之下。
林望猛地从地上站起来,冲进了卫生间。
他再次拧开水龙头,用冰冷的水,一遍又一遍地冲刷着自己的脸,仿佛想洗掉那层无形的,被人窥探的黏腻感。
他抬起头,看向镜子。
镜中的自己,脸色苍白,眼神却亮得吓人,像两簇在黑暗中,被逼到绝境后,燃烧起来的鬼火。
他集中精神,催动【仕途天眼】。
他看向镜中自己的头顶。
那片代表着“边缘人”的,混沌的灰色气运,依然笼罩着他。但那根从虚空中探出,代表着秦悦的银色丝线,此刻正微微震颤着,显示出丝线另一头主人的高度关注。
而最让林望遍体生寒的,是那缕黑色的雾气。
它不再是之前那样,小心翼翼地缠绕在银线上。它仿佛找到了自己的根,一端已经深深地,扎进了林望自身那片灰色气运的内核里,另一端,则连接着那张被他扔在客厅桌上的,泛黄的照片。
它在吸取力量。
从十五年前的往事里,从他父亲的命运里,从他此刻心中滋生的恐惧与仇恨里,吸取着力量,变得越来越浓郁,越来越不祥。
这条黑线,不再是“吴建民案”带来的麻烦。
它现在,是“林氏父子”的宿命。
林望关掉水龙头,水声停止,卫生间里一片死寂。
他忽然笑了。
无声地,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像一头准备择人而噬的幼狼。
恐惧?当然有。
但比恐惧更强烈的,是一种被点燃的,不死不休的斗志。
他回到客厅,没有丝毫犹豫,将那条威胁短信,连同那个未知号码,彻底删除。
他不能让秦悦知道。
一旦秦悦知道他与吴建民案有如此之深的个人牵扯,她那张巨大的银色罗网,第一个要清除的,就是他这个不可控的,充满了私人情绪的“棋子”。
在秦悦这种人的眼里,一个一心只想复仇的下属,远比一个贪财好色的下属,要危险得多。
他拿起那张照片,用指尖轻轻摩挲着父亲的脸。
这张照片,是警告,也是战书。
对方在告诉他,他们知道他的底细。
但反过来,这也告诉了林望一件事——他的父亲,和吴建民,曾经是站在同一战线的。
他们,是朋友。
林望走到书架前,那上面摆满了各种考公资料和专业书籍,大部分他都很少翻动,上面落了薄薄的一层灰。
他抽出一本最厚的,也是最枯燥的《宏观经济学原理》,翻到中间,将那张照片,小心翼翼地夹了进去。
然后,他把书塞回了书架最不起眼的角落里。
做完这一切,他感觉自己那颗狂跳的心脏,终于平复了一些。
他不再是一个被动等待审判的羔羊。
从这一刻起,他是一个伪装成羊的,复仇者。
他重新坐回桌边,开始冷静地复盘。
敌人,是谁?
不知道。但能悄无声息地拿到他的手机号,能拿到他父亲和吴建民的合影,还能在十五年后,依然对这件事讳莫如深,能量之大,难以想象。
秦悦,是友是敌?
非友,非敌。她是一把刀,一把楚书记递出来的刀。这把刀的目标,是斩断龙湾大桥背后的利益集团。在目标一致的前提下,他们是暂时的盟友。但这把刀,同样锋利,随时可能调转方向,割伤握刀的人。
自己,该怎么做?
之前的计划,是借着秦悦的势,往上爬,进入核心,再慢慢调查。
现在看来,太慢了。
也太天真了。
敌人不会给他这个时间。他必须主动出击。
他需要信息,大量的信息。关于吴建民,关于龙湾大桥,更重要的,是关于十五年前,父亲那份“渎职”处分报告的,所有原始卷宗。
而整个江东省,能看到这些东西的地方,只有一个。
省政府办公厅,档案室。
他自己的地盘。
一个绝妙的,灯下黑。
一个念头,像闪电般划过他的脑海。
他猛地起身,快步走到卧室,从床底拖出一个积满了灰尘的,老旧的皮箱。
这是他从老家搬来江城时,父亲给他的。
他吹开灰尘,打开皮箱,里面除了一些过冬的衣物,还有一个用布包得整整齐齐的,硬壳笔记本。
林望的手,有些颤抖。
他认得这个本子,这是父亲以前的工作笔记,或者说,是通讯录。父亲是个念旧的人,习惯用笔记录下所有同事和朋友的联系方式。
被免职后,这个本子,就再也没见他翻开过。
林望打开布包,一股陈旧的纸张味道扑面而来。
他一页一页地翻着,父亲那笔熟悉的,刚劲有力的字迹,一个个映入眼帘。
很多人名后面,都画了横线,或者打了个叉。那是父亲在告诉自己,这些人,已经成了陌路。
他的手指,在通讯录上缓缓滑动,寻找着,回忆着。
忽然,他的指尖,停在了一个名字上。
张建国。
后面括号里,还标注着“老张”。
林望的瞳孔,微微一缩。
张叔。
他记得这个张叔,当年在父亲单位,是和父亲关系最好的兄弟之一,两个人经常一起下棋喝酒。父亲出事后,张叔是少数几个,还偷偷来家里看过他们几次的人。但后来,不知道为什么,也渐渐断了联系。
他记得母亲提过一嘴,说张叔后来好像调到了市里的一个清闲单位,当了个不大不小的领导。
林望看着那个名字,又看了看后面那串已经模糊的,用圆珠笔写下的座机号码。
十五年了,这个号码,大概率已经停用了。
就算没停用,打过去,又该说什么?
“喂,张叔吗?我是林国栋的儿子,我爸当年是被冤枉的,你知道内幕吗?”
对方不把他当疯子挂掉,都算是念旧情了。
可是……
林望的脑海里,浮现出秦悦那张冰冷的脸,浮现出赵铁军那柄破碎的巨斧,浮现出那条“江水很冷”的短信。
他没有退路了。
在秦悦这张天罗地网,和背后那只看不见的鬼,彻底将他吞噬之前,他必须找到一个,能撬动这盘死局的,支点。
哪怕这个支点,只是一根生了锈的,随时可能断裂的杠杆。
他拿出手机,深吸了一口气,对着那个已经有些模糊的数字,一个一个地,按下了拨号键。
电话里,传来“嘟……嘟……嘟……”的忙音。
一下,一下,像是敲在他的心脏上。
就在林望以为这会是一个空号,准备挂断的时候。
电话,突然被接通了。
“喂,你好,哪位?”
一个苍老,但中气十足的,带着几分警惕的男人声音,从听筒里传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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