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江水很冷,泡面还热
那碗刚刚注入了灵魂的红烧牛肉面,还冒着滚烫的热气,廉价的香精气息在小小的出租屋里弥漫,努力营造着一种名为“生活”的假象。
林望的目光,却被手机屏幕上那短短的一行字,冻结了。
“别学老吴,江水很冷。”
没有标点,没有称呼,像一句从地狱深处飘来的,不带任何感情的耳语。
那股刚刚被热水驱散的寒意,以一种更加凶猛百倍的姿态,从他的尾椎骨,一路攀爬上脊梁,瞬间攥紧了他的心脏。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后颈的汗毛,一根根倒竖了起来。
这不是秦悦。秦悦的刀,锋利,冰冷,但她会让你看着她出刀。
这也不是赵铁军。赵铁军的愤怒,是咆哮的,是摆在明面上的。
这是……鬼。
是那只在龙湾江底,沉睡了十五年,刚刚被人从污泥里刨出来的,真正的,索命的鬼。
它知道自己的名字,知道自己的电话,甚至知道自己正在调查“老吴”。
林望感觉自己像一个在黑暗中行走的人,自以为隐藏得很好,却不知,自己从头到脚,都被涂满了荧光粉,在鬼的眼里,亮如白昼。
他猛地冲到窗边,一把拉开窗帘,向楼下望去。
夜色下的老旧小区,行人三三两两,路灯昏黄,一切如常。他立刻开启【仕途天眼】,视野里,色彩斑斓的气运交织在一起,充满了人间的烟火气。灰色的停滞,粉色的暧昧,甚至有几缕因打牌输钱而产生的,微弱的黑色怨气。
没有一缕气运,是冲着他来的。
那个发信人,就像一个真正的幽灵,不存在于这个由气运构成的,可视化的官场世界里。或者说,对方的层级,已经高到了一种,他目前完全无法窥探的境界。
这种未知的,藏在暗处的窥探,比秦悦和赵铁军带来的压力,要恐怖一万倍。
他慢慢地退回到桌边,那碗泡面还在散发着诱人的香气。面饼在肉汤里,已经泡得有些发胀了。
林望盯着那碗面,忽然觉得,这碗面,就像他自己。被一盆名为“龙湾大桥案”的滚水当头浇下,以为是机遇,是新生,却在不知不觉中,被泡得面目全非,失去了所有的韧劲。
【仕途天眼】中,他镜中倒影的头顶,那片混沌的灰色气运里,那一缕之前还若有若无的黑色雾气,此刻已经变得清晰可见。它不再是试探,而是像一条有生命的毒蛇,缠上了那根来自秦悦的银线,正吐着信子,贪婪地,吸收着银线上传来的,关于“调查”的信息。
恐惧,像一只冰冷的手,扼住了他的喉咙。
但几秒钟后,一股更强烈的,混杂着羞辱与愤怒的情绪,从他的胸腔里,喷薄而出。
他想起了父亲。想起了父亲被免职后,一夜白头的苍老,想起了母亲终日以泪洗面的绝望,想起了那些年,亲戚邻里们鄙夷又同情的目光。
凭什么?
凭什么你们这些藏在阴沟里的鬼,可以随随便便就毁掉一个人的一生?凭什么在十五年后,还想用同样的方法,来对付他的儿子?
“咕噜噜……”
肚子又不合时宜地叫了起来,打断了这悲愤的思绪。
林望看着那碗面,忽然笑了。
笑声很轻,带着一丝自嘲。
他拿起叉子,卷起一大口已经有些坨了的面条,狠狠地塞进嘴里。
汤汁滚烫,面条软烂,谈不上任何美味,却用一种最粗暴的方式,将一股热流,送进了他的胃里,也送进了他那颗几乎要被恐惧冻僵的心脏。
江水是很冷。
可老子的泡面,还他妈是热的。
他大口大口地吃着,像一头饿极了的野兽,在补充着能量。每一口,都像是在对那个未知的敌人,进行一次无声的宣战。
你可以吓我,但你弄不死我。
只要弄不死我,我就要你好看。
一碗面,连汤带水,被他吃得干干净净。额头上,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身体里那股彻骨的寒意,终于被驱散了。
他将泡面碗扔进垃圾桶,然后,开始冷静地思考。
第一,这条短信,绝对不能给秦悦看。
把威胁上交给组织,是普通人的做法。但他不是普通人,他是一个想在钢丝上跳舞的野心家。把短信给秦悦,就等于承认自己是个需要被保护的累赘。秦悦那样的女人,会毫不犹豫地,把他这个“失控”的棋子,从棋盘上拿开。那他所有的计划,都将化为泡影。
第二,敌人比想象中更强大,也更谨慎。
一条警告短信,而不是直接的物理手段,说明对方暂时还不想把事情闹大。他们在试探,也在评估。评估自己这个小小的档案管理员,到底是真的无意中撞破了秘密,还是背后……有更高层的授意。
自己的“边缘人”身份,再一次,成了最好的护身符。
第三,也是最关键的一点。敌人是怎么拿到他手机号的?
省政府办公厅的人事档案,管理极其严格。能悄无声-息地拿到一个科员的全部资料,这说明,对方在省委大院里,有内应。而且这个内应的级别,绝对不低。
林望的后背,又开始冒凉气。
他感觉自己像一个闯进了黑暗森林的猎人,林子里,到处都是看不见的陷阱和毒蛇,而他手里,只有一把能看见别人头上有没有“光”的,简陋的弹弓。
他走到门边,没有开灯,将耳朵贴在冰冷的铁门上,屏住呼吸。
楼道里,一片死寂。
他集中精神,催动【仕途天眼】,试图穿透这扇门。
视野变得模糊,像隔着一层磨砂玻璃。他只能看到门外楼道里,一片空空荡荡的,属于“物”的死气,没有任何活人的气运存在。
安全。
他松了口气,刚想直起身,眼角的余光,却瞥见门下那道窄窄的缝隙里,似乎多了一点东西。
那是一个……白色的角。
像是一张纸,或者一张卡片,被人从门外,悄无-声息地,塞了进来。
林望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他缓缓蹲下身,动作轻得像一只猫。他没有立刻去拿,而是先用天眼,死死地盯着那个白色的角。
没有气运。
就像一张普通的纸。
他屏住呼吸,用两根手指,小心翼翼地,将那张东西,从门缝里,一点一点地,抽了进来。
那是一张照片。
一张五寸的,有些年头的,已经微微泛黄的彩色照片。
照片的背景,像是在某个单位的门口,能看到半块挂着的牌匾。
照片上,是两个男人。
左边那个,穿着一身笔挺的干部服,意气风发,脸上带着温和而自信的笑容,眼神明亮,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
林望的瞳孔,骤然收缩。
那是他的父亲。是他记忆里,还未被那场无妄之灾击垮的,正值壮年的父亲。
而在父亲身边,站着另一个男人。
那人比父亲稍矮一些,穿着一身蓝色的工装,戴着一副黑框眼镜,看起来有些木讷,甚至带着几分书呆子气。他对着镜头,笑得有些拘谨,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这个人的脸,林望从未见过。
但那张脸,却和他今天下午,在那份尘封的档案里看到的,黑白证件照上的那张脸,缓缓地,重合在了一起。
是吴建民。
林望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停滞了。一股冰冷的电流,从他握着照片的指尖,瞬间传遍全身。
他颤抖着,将照片翻了过来。
照片的背面,是空白的。
但在右下角,用一种极其工整的,像是档案员做标注的笔迹,写着两个名字。
林望,吴建民。
不,不是“林望”,是他父亲的名字。
林国栋,吴建民。
原来,如此。
林望忽然明白了。
他明白了父亲当年的“渎职”,明白了那份尘封的,再也没人提起的处分,明白了家里那些年,挥之不去的阴霾。
原来,从来就没有什么巧合。
他不是在调查一个陌生人的案子。
他是在重复,他父亲十五年前,走过的那条,通往深渊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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