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猎物，打来的电话
手机在掌心震动，像一颗心脏在濒死前最后的、剧烈的搏动。
屏幕上跳动的两个字，比刚才省纪委那张白色的封条，更具冲击力。
秦悦。
不是短信，不是邮件，不是通过秘书传达的指令。
是她的私人号码，直接打到了他这个档案室小科员的手机上。
林望感觉自己刚刚点燃的那根烟，不是被他掐灭的，而是被这通电话带来的彻骨寒意，给瞬间冻熄了。
他为自己精心设计了一出大戏，剧本写好了，道具准备齐了，连主角的台词和表情都演练了无数遍。他准备用几天，甚至几周的时间，去寻找一个完美的时机，像一个最耐心的猎人，将诱饵小心翼翼地，投放到猎物的必经之路上。
可现在，猎物没有踩进陷阱。
猎物直接打来了电话，用一种他完全无法理解的方式，将枪口抵在了他的脑门上。
走廊里的风，灌了进来，有些凉。
电话还在不知疲倦地响着，每一次震动，都像是在质问他的迟疑。
林望的脑子里，闪过了无数个念头。
接，还是不接？
接了，说什么？怎么说？自己那个“人畜无害”的伪装，在一个办公厅副主任面前，会不会像纸一样脆弱？
不接？一个副主任的电话，你一个底层科员敢不接？明天他就可以不用来上班了。
没有选择。
他深吸了一口气，将所有的惊涛骇浪都死死压回心底。他按下了接听键，然后将手机，缓缓地，贴在了耳边。
他甚至刻意让自己的呼吸，带上了一丝刚刚跑下楼买烟的，轻微的喘息。
“喂？您好。”
他的声音，拿捏得恰到好处。带着一点年轻人的谦卑，一点对陌生号码的疑惑，还有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底层公务员特有的拘谨。
电话那头，有几秒钟的沉默。
那沉默像一块冰，顺着听筒，瞬间冻结了林望的耳膜。他甚至能听到自己心脏“咚咚”的，擂鼓般的跳动声。
“是林望吗？”
一个女人的声音传来。
清冷，平稳，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像一块被打磨得光滑无比的玉。
正是秦悦。
林望的喉结，不自觉地上下滚动了一下。
“您好，我是林望。请问您是……”他继续扮演着那个一无所知的角色。
“我是秦悦。”
对方直接报上了名字，没有半分拖泥带水。
林望感觉自己的头皮，在那一瞬间，炸开了。
他立刻让自己的声音，带上了十二分的震惊和惶恐，甚至还有一点结巴：“秦……秦主任？您……您好！您好！”
这演技，浮夸，但真实。
任何一个在省政府大院里混饭吃的小科员，突然接到办公厅“三号人物”的电话，都只会是这个反应。
“嗯。”秦悦淡淡地应了一声，完全无视了他那受宠若惊的表演，直接切入了正题，“你现在，在档案室吗？”
“在，在的！我刚……刚给同事买了包烟回来。”林望老老实实地回答，连这种细枝末节都说了出来，将自己的“淳朴”与“坦诚”，演绎到了极致。
“很好。”秦悦的声音依旧平稳，“你手头的工作，先放一下。帮我找一份资料。”
来了。
林望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他知道，这才是这通电话的真正目的。
那条神秘短信，纪委的封条，赵铁军的警告，现在，是秦悦的指令。所有的线索，都像百川归海，汇集到了这一刻。
“您……您请说！保证完成任务！”林望的声音里，充满了立功心切的激动。
“云中市，2007年，关于‘高山杜鹃’扶贫项目的补充报告。我要原始件。”
秦悦报出了一连串的关键词。
每一个字，都像一颗子弹，精准地，射进了林望的脑子里。
云中市！
2007年！
扶贫项目！
林望感觉自己的血液，都快要停止流动了。
那份报告，那份他刚刚才从故纸堆里翻出来，那份记录着二十万不明不白“专家咨询费”的报告，此刻，正静静地躺在他办公桌上那个厚厚的文件夹里。
他准备用来当做“投名状”的诱饵，被猎物，精准地点了出来。
这不是巧合。
这个世界上，没有这么巧的巧合。
秦悦什么都知道。
她知道自己在查旧档案，她知道自己发现了这份报告，她甚至可能知道，自己正准备拿这份报告，来向她“献宝”。
她用这通电话，轻描淡写地，就将他所有的计划，所有的算计，都化解于无形。
她没有给他表演的机会。
她直接掀了桌子，然后告诉他，游戏规则，由她来定。
一种前所未有的，被彻底看穿的恐惧，像无数只冰冷的手，抓住了林望的心脏。
他第一次发现，自己的【仕途天眼】，是如此的无力。
他能看到别人头顶的气运，却看不透一个女人的心思。
“林……林望？你还在听吗？”电话那头，秦悦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一丝疑问。
林望一个激灵，猛地回过神来。
他刚才，竟然失神了足足有好几秒。
“在！在听！秦主任，我在听！”他连忙回答，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变调，“云中市，2007年，扶贫项目的补充报告，是吗？”
“对。立刻去找，找到之后，不要给任何人，直接送到我办公室来。”秦悦的语气，不容置疑。
“是！是！我马上去找！”
“给你十五分钟。”
秦悦说完，没有再多一句废话，直接挂断了电话。
听着手机里传来的“嘟嘟”忙音，林望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感觉自己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浑身都被冷汗浸透了。
十五分钟。
从档案室找到一份十五年前的，犄角旮旯里的报告，再送到主楼九层的副主任办公室。
对于一个不熟悉业务的人来说，这是一个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但对于自己，那个报告，就在手边。
秦悦这是在测试他的业务能力吗？
不。
林望的脑子，在巨大的压力下，反而变得前所未有的清醒。
这不是测试。
这是命令，也是警告。
她用这种方式，在告诉自己：我知道你手里有什么牌，现在，把牌给我。
林望没有再犹豫，他转身，快步走回了档案室。
他脸上的表情，已经恢复了平静，甚至带着一丝接到领导任务的，亢奋的红晕。
“黄姐，老钱，赵哥！”他一进门，就嚷嚷了起来，声音不大，但足以让所有人都听见，“哎呀，刚才接到办公厅秦主任的电话，让我找一份云中市的旧报告，急用！你们谁有印象，放哪儿了？”
他这一嗓子，效果拔群。
正在收拾东西的黄姐，动作停住了，一脸的不可思议。
正在品茶的老钱，差点把茶水喷出来，瞪大了眼睛看着他。
而刚刚从厕所回来的赵铁军，正好走到门口，听到这句话，脚步，瞬间顿住了。
林望的【仕途天眼】一直开着。
他看到，赵铁军头顶那片刚刚才勉强愈合的，水泥般的灰色气运，再一次，轰然裂开！
那道伤疤，被“秦主任”和“旧报告”这两个词，狠狠地，又撕开了一道口子。
这一次，从裂缝里涌出的，不再是恐惧的黑气和愤怒的红气。
而是一种林望从未见过的，深邃的，代表着“警惕”与“权衡”的，幽蓝色光芒。
那光芒像深海里的旋涡，复杂，危险，深不见底。
“秦主任？哪个秦主任？”黄姐八卦之火熊熊燃烧。
“还能是哪个，就是刚从京城来的那位呗！”林望一边说，一边手忙脚乱地在自己的办公桌上翻找着，动作夸张，像一只无头苍蝇，“哎呀，在哪儿呢？我记得下午整理的时候，好像还看到过来着……”
他一边演，一边用眼角的余光，死死地锁定着赵铁军。
赵铁军没有说话。
他只是站在门口，靠着门框，那双总是睡眼惺忪的眼睛，此刻像鹰隼一样，锐利地，盯着正在“焦急”翻找的林望。
他嘴里那根没点燃的烟，轻轻地，抖动了一下。
林望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他知道，赵铁军起了疑心。
自己前脚刚拿一份十五年前的报告去试探他，后脚就接到了办公厅副主任的电话，要找另一份十五年前的报告。
这天底下，哪有这么巧的事？
赵铁军不是傻子，他一定嗅到了什么。
“找到了！找到了！”林望忽然发出一声惊喜的叫喊，他从一堆文件中，“艰难”地抽出了那个文件夹，将那份云中市的简报拿在手里，如获至宝。
“哎呀，可算找到了。各位，我得赶紧给秦主任送过去，领导等着呢！”
他装出一副火烧眉毛的样子，拿着那份薄薄的报告，就往外冲。
他必须立刻离开这里。
在赵铁军那双锐利的眼睛注视下，他多待一秒，就多一分暴露的风险。
经过门口时，他甚至不敢去看赵铁军的脸，只是低着头，想从他身边挤过去。
就在两人擦肩而过的瞬间。
一只手，忽然伸了出来，像铁钳一样，抓住了他的手腕。
是赵铁军。
林望浑身的汗毛，在那一刻，全部倒竖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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