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手腕上的铁钳，与深海的旋涡
那只手，像焊在林望手腕上的一把铁钳。
皮肤上传来的触感，不是温热的，而是冰冷的，带着金属般的坚硬与沉重。这绝不是一个终日钓鱼、打瞌睡的颓废中年人该有的力道。
林望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在这一握之下，停止了流动。
档案室里那股慵懒停滞的空气，瞬间被抽干，变得稀薄而锐利。黄姐停下了收拾毛线的手，张着嘴，一脸错愕。老钱端着紫砂壶的姿势凝固了，浑浊的眼睛里，第一次露出了真正意义上的惊诧。
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林望的大脑，却在这一刻，以一种近乎燃烧的方式疯狂运转。他没有挣扎，甚至没有立刻开口说话。任何一丝多余的动作，都可能引来无法预测的后果。
他只是本能地，将【仕途天眼】催动到了极致，死死地，锁定在赵铁军的头顶。
那片刚刚才被他用“认怂”勉强糊上的，水泥般的灰色气运，此刻已经彻底崩裂。
幽蓝色的光芒，如同深海的旋涡，在那裂缝中疯狂旋转，深不见底。那不是单纯的“警惕”与“怀疑”，林望看懂了，那是一种更加复杂的情绪——一种混杂了杀机、试探、和某种深沉忌惮的，危险的“权衡”。
他像一头被惊醒的，盘踞在悬崖边上的猛虎，正在判断眼前这个不速之客，是该一口咬死，还是暂时放过。
“赵……赵哥？”林望终于开口，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颤抖和不解，完美扮演了一个被吓坏了的年轻人。
赵铁军没有看他，那双总是半眯着的眼睛，此刻却像两把淬了毒的刀子，死死地盯着林望手中那份薄薄的，来自云中市的报告。
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压得极低，像是在喉咙里磨过一遍砂纸，沙哑，且充满了危险的颗粒感。
“小子，你很急啊。”
这句话不是问句。
林望的心，猛地一沉。他知道，自己刚才那番“火烧眉毛”的表演，在赵铁军这种老江湖眼里，或许破绽百出。
“秦……秦主任等着要，给了十五分钟，我……”林望的语速很快，带着哭腔，将一个被上级威压和突发状况搞得六神无主的小科员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
“是吗？”赵铁军的嘴角，勾起一个极度嘲讽的弧度，手上的力道，又加重了一分。
林望疼得龇牙咧嘴，额头上瞬间冒出了一层冷汗。
“有些东西，看着轻，拿着，却会压手。”赵铁军的目光，终于从那份报告上，缓缓移到了林望的脸上，“压断了手，可就没人给你接了。”
赤裸裸的威胁。
林望头顶那片混沌的灰色气运，都因为这股压力，而被搅动得翻涌起来。他知道，自己正站在悬崖的边缘。
说错一句话，赵铁军这头被惊醒的猛虎，就会毫不犹豫地，将他推下去。
他不能承认自己知道任何事，更不能表现出任何一丝一毫的镇定。他必须将“蠢”和“无辜”，演到底。
“赵哥，我……我听不懂您说什么啊！”林望的表情，真的快哭了，那不是装的，一半是演技，一半是真的被赵铁军身上那股凛冽的杀气所震慑，“这不就是一份旧报告吗？什么压手不压手的……秦主任要，我敢不送吗？我要是耽误了领导的事，钱主任不得扒了我的皮啊！您就当可怜可怜我，让我赶紧去吧，行吗？”
他把所有的逻辑，都推到了“服从命令”和“害怕领导”这个最简单，也最无可辩驳的层面上。
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是个跑腿的。
天塌下来，砸死的也是发号施令的人。
这番话，似乎触动了什么。
林望看到，赵铁军头顶那幽蓝色的旋涡，旋转的速度，慢了一丝。那股凛冽的杀机，也稍微收敛了一些。
“老赵！你干什么呢！”一旁的黄姐终于反应过来，她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看林望那快哭出来的样子，忍不住站了起来，“你跟个孩子较什么劲？那是秦主任要的东西，耽误了事，我们整个档案室都得跟着吃挂落！”
黄姐这一嗓子，像一剂台阶，递得恰到好处。
赵铁军的目光在林望那张写满了惊恐和委屈的脸上，停留了足足三秒。那目光，像最精密的扫描仪，试图从他每一个毛孔里，都分辨出伪装的痕迹。
林望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终于，那只铁钳般的手，松开了。
一股火辣辣的痛感，从手腕处传来，上面已经多了一圈清晰的红印。
“滚吧。”
赵铁军吐出两个字，声音依旧冰冷。他转过身，不再看林望，慢悠悠地走回自己的座位，重重地把自己摔在椅子上，再次摆出了那副“生人勿近，老子已死”的姿态。
仿佛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对峙，只是一场幻觉。
林望如蒙大赦，连一句场面话都不敢多说，抓着那份报告，几乎是连滚带爬地，逃出了档案室。
直到身后那扇沉重的木门被关上，隔绝了里面压抑的空气，林望才靠在走廊冰冷的墙壁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他的后背，已经彻底湿透了。
他低头看了看手腕上那圈刺眼的红痕，又看了看手里那份薄薄的报告，脸上露出一丝苦涩的笑。
今天的试探，过火了。
他不仅惊醒了赵铁军这头睡了十五年的猛虎，还让他对自己，产生了极大的疑心和警惕。以后再想从他身上得到什么线索，难度将呈几何倍数增加。
但，也并非全无收获。
赵铁军的反应，恰恰证明了，这份来自云中市的报告，和他当年经历的事情，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秦悦，到底想干什么？
林望来不及多想，看了一眼手表，距离秦悦给的“十五分钟”，只剩下不到五分钟了。他不敢再耽搁，整理了一下因为惊吓而有些凌乱的衣服和情绪，快步朝着主楼的电梯间走去。
电梯里空无一人。
金属的箱体平稳上升，鲜红的数字从“1”开始，向上跳动。
林望看着光滑的电梯壁上，映照出自己那张还带着一丝苍白的脸，心中五味杂陈。他感觉自己就像这电梯里的数字，正在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推着向上。
可他不知道，上面是万丈高楼，还是断头台。
他低头，再次看向手中那份报告。
【仕途天眼】，开！
他想再确认一下，这份报告里，到底还隐藏着什么秘密。
这一次，当他的目光再次聚焦在那张手写的，记录着“二十万专家咨询费”的资金明细表上时，他看到了之前没有看到的东西。
那股代表着“污浊”与“腐败”的灰黑色气流，依旧像一缕残烟，从纸上缓缓升起。
但就在这股灰黑色的气流之中，不知何时，缠绕上了一根，细若游丝，却散发着淡淡光芒的线。
那根线的颜色，让林望的瞳孔，骤然收缩。
不是代表靠山的金色，不是代表盟友的银色，也不是代表死敌的黑色。
那是一根，他从未见过的，带着几分暧昧与诱惑的，桃红色的线。
这根桃红色的线，一头连着这份报告，另一头，却穿透了电梯的墙壁，穿透了楼层，遥遥地，指向了上方。
林望的心脏，漏跳了一拍。
他猛地抬头，看向电梯上方。
红色关系线，代表桃花，或者……女性贵人。
秦悦？
她找这份报告，难道和这根线有关？
“叮——”
电梯到达九楼的声音，打断了林望的思绪。
电梯门缓缓打开，一条铺着暗红色地毯的，安静得能听到自己心跳的走廊，出现在眼前。
这里是省政府办公厅领导的办公区域，空气里都弥漫着一种权力的味道。
林望压下心中的惊疑，走出电梯，按照门牌号，很快就找到了“副主任办公室”的牌子。
他站在门口，深吸了一口气，抬手，正准备敲门。
门，却从里面，自己开了。
开门的，是一个穿着职业套裙，戴着金丝眼镜，看起来三十岁左右的女人。她看到林望，脸上露出了公式化的微笑。
“是林望同志吧？秦主任在等你，请进。”
林望还没来得及说话，他的【仕途天眼】，已经看到了这个女秘书头顶的气运。
一团明亮的，锐意进取的红色剑形气运，证明她正当红，前途无量。
但让林望浑身一震的，是另一件东西。
一根同样是桃红色的关系线，从她的头顶延伸出来，牢牢地，连接着办公室里面，那个坐在办公桌后，模糊不清的身影。
林望的脑子，嗡的一声。
他瞬间明白了。
那份报告上的桃花线，连的，根本不是秦悦。
而是另有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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