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毒蛇的反咬，致命的棋局

王副主任那句“但是”，像一枚被硬生生塞进齿轮里的钢钉，让整个会议室高速运转的紧张气氛，戛然而止。

时间仿佛被拉成了一条黏稠的丝线。

刘建军和孙敏脸上刚刚浮现的喜色，凝固了，像两幅忘了上色的油画。赵胖子前倾的身体，也僵在了半空中，脸上看戏的表情，变得有些微妙。

钱爱国感觉自己那颗刚刚落回胸腔的心，又被人用一根线给吊了起来，悬在喉咙口，不上不下，晃晃悠悠。他看着王副主任那张惨白如纸的脸，以及那双镜片后突然燃起诡异光芒的眼睛，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

完了。

这姓王的，要狗急跳墙了。

在林望的【仕途天眼】中，王副主任头顶那条金色的靠山线，此刻已经不再闪烁，而是像一根被烧红的烙铁，散发着决绝而惨烈的强光。一股股冰冷的，带着“不惜代价”意味的指令，正疯狂地注入他那团濒临崩溃的气运里。

他不是在自救，他是在执行命令。

一个玉石俱焚的命令。

“但是，”王副主任的声音，不再干涩，反而变得异常清晰，甚至带上了一丝阴冷的，仿佛来自地狱的笑意，“我同样认为，这份‘证据’的出现，太过蹊明，也太过巧合了。”

他没有去看唐婉，而是将目光，像两柄淬了毒的匕首，狠狠地扎向了角落里的林望。

“一个刚入职不到一个月的新人，没有技术背景，不懂数据恢复，却能从被顶级高手抹除过的服务器里，‘发现’连我们信息中心都束手无策的‘证据’？”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煽动性。

“一份指向龙安县的地图，一段无法识别的音频。然后，就得出了‘声纹比对，初步锁定’的结论？各位领导，你们不觉得，这像是在听一个蹩脚的侦探故事吗？”

刘建军和孙敏的脸色，瞬间变了。他们眼中的兴奋和期待，迅速被浓浓的疑云所取代。王副主任的话，像一盆冷水，浇灭了他们心头的火焰，却点燃了另一把叫做“怀疑”的野火。

是啊，这太顺利了，顺利得像一场事先排练好的戏。

王副主任的目光扫过众人，满意地看到了他们脸上的动摇。他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也更冷了。

“所以，我有一个更大胆的猜测。”他伸出一根手指，遥遥地，指向林望，“有没有一种可能，这个所谓的‘鬼’，根本就不是为了窃取什么报告。他的目的，从一开始，就是为了陷害！陷害唐处长您！”

轰！

这句话，比刚才那句“初步锁定”更像一枚炸雷。

“而这份所谓的‘证据’，就是他抛出来的，一个精心设计的诱饵！他利用一个我们所有人都不熟悉，看起来人畜无害的新人，将这份真假难辨的证据送到我们面前。如果我们信了，并且按照这个方向查下去，一旦最后发现这是个乌龙，甚至是个圈套，那唐处长您，我们整个办公厅，会面临一个什么样的局面？”

“是欺上瞒下，还是无中生有，还是为了掩盖自己的失职而捏造证据，打击异己？”

王副主任的语速越来越快，每一个字都像一颗子弹，射向唐婉，也射向在场的每一个人。

“到时候，偷报告的‘鬼’没抓到，我们自己，反倒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一个政治丑闻！”

他猛地一拍桌子，发出一声巨响。

“唐处长，我怀疑，这位林望同志，他要么，是被人当枪使了，是个可怜的棋子。要么……”

他停顿了一下，那双阴冷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林望，一字一句地吐出了最后的，也是最致命的诛心之语。

“他，就是那个‘鬼’，或者，是‘鬼’安插进来的，一枚更深的钉子！”

死寂。

会议室里，是死一样的寂静。

钱爱国张大了嘴，眼珠子瞪得像两颗快要掉出眼眶的玻璃球。他感觉自己不是在开会，而是在看一头披着羊皮的狼，如何当着所有人的面，活生生撕开一个人的胸膛，然后指着那颗还在跳动的心，说它是黑的。

他下意识地看向林望，只见那个年轻人依旧安静地坐在那里，脸上没有惊慌，没有愤怒，甚至连一丝波澜都没有，仿佛王副-主任那番话，说的根本不是他。

可钱爱国眼尖，他看到，林望放在膝盖上的手，那只一直很稳的手，此刻正以一种微不可查的频率，轻轻地，抖动着。

唐婉的脸色，已经冷得能刮下一层霜。

她那柄红色的长剑气运，此刻正剧烈地嗡鸣颤抖，剑身上缠绕的黑气，仿佛被王副主任这番话注入了新的毒液，变得更加浓郁，更加致命。

王副主任这一招，太狠了。

他直接掀了棋盘，把水搅浑，将一个“抓内鬼”的技术问题，升级成了一场“谁是鬼”的政治审判。

他把自己从嫌疑人的位置上摘了出去，摇身一变，成了那个吹哨的“忠臣”，而把林望，这个她亲自推到台前的人，死死地钉在了被告席上。

现在，压力完全回到了她这边。

她如果保林望，就是一意孤行，有“用人不明”的嫌疑。

她如果放弃林望，就等于承认自己判断失误，之前的强势和布局，都成了一个笑话。

刘建军和孙敏的眼神，已经从最初的坚定，变成了游移和困惑。他们是唐婉的嫡系，但他们同样也是在官场里摸爬滚打了半辈子的老人精。他们能嗅到，空气里的味道，变了。

变得危险，且充满了不确定性。

就在这几乎凝固的气氛中，那个被所有人注视着的，被推上风口浪尖的年轻人，突然动了。

林望站了起来。

他先是有些局促地推了推自己的眼镜，然后，对着王副-主任，露出了一个略带腼腆和歉意的笑容。

“王副主任，您……您别生气。”

他的声音不大，带着一种属于新人的，诚惶诚恐的味道。

这一开口，所有人都愣住了。

这反应，不对啊。

正常人不应该是拍案而起，据理力争吗？怎么还先道上歉了？

“您刚才的怀疑，特别有道理。”林望的语气无比诚恳，“说实话，我自己都觉得这事儿太巧了。我一个管档案的，哪懂什么高科技啊。当时发现这些东西的时候，我腿肚子都在转筋，脑子里也嗡嗡的，就觉得……这事儿太大了，我兜不住。”

他这番“自白”，让王副-主任准备好的一肚子后续攻击，瞬间卡了壳。就像铆足了劲一拳打出去，却打在了一团棉花上，说不出的难受。

“我当时第一个念头，就是赶紧向组织汇报。因为我什么都不懂，我怕我这种外行，万一搞错了，那不就闹笑话了嘛。”林望挠了挠头，脸上露出几分“不好意思”的表情，“所以我把所有东西，原封不动地交给了钱哥，让他交给唐处长。我相信领导，相信组织，是非对错，是真是假，领导们肯定比我看得清楚。”

他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

既承认了事情的“蹊跷”，又把自己彻底摘了出去，把自己定位成一个“不懂事但听话”的普通群众，一个对组织怀有无限信任的“傻白甜”。

他没有去辩解自己是不是“鬼”，而是直接把皮球，以一种极其谦卑，甚至带着崇敬的姿态，轻轻地，踢到了主位上的唐婉面前。

“至于我到底是不是棋子，或者是不是钉子……”林望抬起头，看向唐婉，那双镜片后的眼睛里，没有了刚才的木讷，反而透着一种清澈的，坦然的，甚至带着一丝委屈的坚定。

“我人就在这儿。我请求组织，对我进行最严格的审查。”

说完，他对着唐婉，深深地，鞠了一躬。

漂亮！

钱爱国在心里，狠狠地为林望喝了一声彩。他那颗悬着的心，又一次落了地，而且落得无比踏实。

这小子，不是绵羊，这他妈是只披着羊皮的狐狸！

王副主任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

他感觉自己像个在街上撒泼的泼妇，而对方，却是个彬彬有礼、引经据典的秀才。自己的所有攻击，都成了无理取闹。

唐婉看着林望，看着他那张写满了“坦荡”和“忠诚”的脸，眼底深处，那最后一丝因为被动而产生的阴霾，也烟消云散。

她缓缓地，靠在了椅背上，那紧绷的肩膀，在这一刻，彻底放松下来。

她笑了。

那是一种冰冷的，带着无尽锋芒的笑容。

“王副主任，你的‘鉴定报告’，很精彩。”

她的声音，恢复了那种掌控一切的平静和锐利。

“但是，你好像搞错了一件事。”

唐婉伸出两根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了敲。

“笃，笃。”

声音不大，却像两记重锤，砸在王副主任的心上。

“今天这个会，不是审判会。我请大家来，也不是为了讨论谁是‘鬼’。”

她的目光，像两道激光，死死地锁定在王副主任的脸上。

“我们是在办案。”

“既然你这位技术专家，已经亲口承认，我们目前的调查思路，‘有价值’。”

唐婉的嘴角，勾起一抹近乎残忍的弧度。

“那么，就请你，继续用你的‘专业’，帮我们分析一下。”

“一个想要通过栽赃陷害来打击我的‘鬼’，他为什么要选择‘龙安县’这个地方，作为他栽赃的‘道具’呢？”

“这个地方，有什么特别的吗？”

“还是说，你知道一些，我们所有人都不知道的，关于龙安县的……秘密？”

问题，像一把淬了毒的，烧红的手术刀，被唐婉以一种更刁钻，更狠辣的角度，再一次，捅回了王副主任的胸口。

你不是说这是陷害吗？

好啊。

那你告诉我，鬼，为什么要用这个“道具”来陷害？

这个道具，你为什么，会怕？

王副主任的脸色，“唰”的一下，血色尽褪。

他张着嘴，像一条被扔上岸的鱼，徒劳地呼吸着，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感觉，自己亲手挖了一个坑，想把林望埋进去，结果，却被唐婉一脚，踹进了他自己挖的坑里。

而且，还在不停地，往里面填土。

就在这时，会议室那扇紧闭的门，突然被“砰”的一声，从外面猛地推开了。

唐婉的秘书，那个干练的短发女人，一脸惊惶地冲了进来，声音都变了调。

“唐处长！不好了！”

“省纪委的……下来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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