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一份来自技术专家的“鉴定报告”
唐婉的声音，像一把冰冷的手术刀，在凝固的空气里，精准地划开了一道口子。
“王副主任，你是技术专家。对于这份‘证据’，你怎么看？”
刷！
如果说刚才所有人的目光聚焦在林望身上，是出于好奇和审视。那么此刻，投向王副-主任的目光，则带上了截然不同的分量。
那是期待，是倚重，是压力。
刘建军和孙敏的眼神里，闪烁着几乎要溢出来的光。他们就像两个在沙漠里跋涉了三天三夜的旅人，终于看到了绿洲的轮廓，现在，他们迫切地需要那个最权威的向导，来告诉他们，那不是海市蜃楼。
赵胖子那张看戏的脸上，也收起了事不关己的松弛，他肥硕的身体微微前倾，一双小眼睛里，透着精明的算计。这牌局，似乎比他想象的要大。
而离门最近的钱爱国，则感觉自己不是坐在椅子上，而是坐在了火山口。他死死盯着王副主任，心脏狂跳，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在疯狂回响：完了，完了，要穿帮了！这姓王的只要说一句“这玩意儿是胡扯”，林望那小子就得当场被撕了，而自己这个被绑在船上的，也得跟着一起沉底！
他甚至已经开始盘算，是现在就装心脏病发作晕过去，还是等会儿直接抱着唐处长的大腿，哭诉自己是被胁迫的。
整个会议室的压力，像一个巨大的、无形的穹顶，轰然压下，而所有的力，都集中在了王副主任一个人身上。
王副主任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那是一种非常细微的，几乎无法用肉眼察观的凝固。就像一幅完美的画作，突然被人发现，底下藏着另一幅狰狞的鬼脸。
他是一个技术专家。
当那张没有任何参数标注的卫星图出现时，他心里冷笑。
当那段只有杂音的“音频”响起时，他几乎要笑出声。
这是什么？这是糊弄外行的把戏！是小孩子过家家！别说声纹比对，这玩意儿连有效波形都算不上，拿去喂狗，狗都得摇摇头，嫌它没营养。
可是……
可是那张地图！
那个被激光笔圈出来的，毫不起眼的位置！
那个地方，像一根淬了毒的冰锥，狠狠地扎进了他心里最阴暗、最恐惧的角落。那个地方，只有他，和他背后的人知道，究竟埋着什么。
唐婉他们，怎么会知道？
他们怎么可能知道得这么精准？
巧合？这世上哪有这么要命的巧合！
所以，这份看似漏洞百出的“证据”，就变成了一个充满了恶意和陷阱的悖论。
说它是假的？
他凭什么说它是假的？难道要他站起来，指着地图说：“唐处长，你们搞错了，这地方埋的不是污染源，是别的，是我干的！”吗？他疯了才会这么说。他一旦激烈地否定，反而会暴露他内心的惊慌。
说它是真的？
那不就等于承认，唐婉他们已经抓住了自己的尾巴？不就等于告诉他们，你们走对路了，请继续，前面就是我的死路？
王副主任感觉自己的后背，瞬间就湿了。额头上，也沁出了一层细密的、冰冷的汗珠。他放在膝盖上的手，不自觉地蜷缩起来，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林望安静地坐在角落里，像一尊没有感情的雕塑。
但在他的【仕途天眼】中，王副主任头顶的气运，已经变成了一场末日风暴。
那团灰色的气运彻底被黑色的恐慌所吞噬，无数道代表着“惊骇”、“绝望”、“挣扎”的气息在其中疯狂地冲撞、撕扯，仿佛有无数只恶鬼，要从他的天灵盖里钻出来。
那条连接着唐婉的黑色死线，像一根被拉到极致的琴弦，嗡嗡作响，散发着不祥的幽光。
而那条来自省纪委大楼的金色靠山线，此刻正以一种前所未有的频率，疯狂闪烁。林望甚至能“看”到，一股股冰冷的、带着“命令”意味的金色能量，正顺着那条线，拼命地灌注进王副-主任的气运里，试图强行稳定住他即将崩溃的情绪。
——稳住！不要慌！只是试探！
——闭嘴！分析！用你的专业去瓦解它！
林望几乎能“听”到那条金线背后，那个“持枪人”无声的咆哮。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会议室里的空气，粘稠得像水银。
刘建军和孙敏脸上的期待，渐渐变成了疑惑。他们不明白，这么一个清晰的线索，王副主任为什么迟迟不表态？
钱爱国已经快要窒息了，他看着王副主任那张由白转青，又由青转白的脸，感觉自己像是在看一部没有配乐的恐怖片。
终于，在所有人的注视下，王副主任动了。
他艰难地，扯动了一下嘴角，试图重新堆起那副温和的笑容，但结果却让他看起来像是在哭。
他扶了扶自己的眼镜，这个动作让他有了一个短暂的缓冲。
“咳，”他清了清嗓子，声音有些干涩沙哑，“唐处长，各位领导，这个……确实是……一个重大的发现。”
他一开口，刘建军和孙敏的眼睛，瞬间就亮了。
钱爱国提着的心，也莫名其妙地松了一半。咦？这姓王的，居然认了？
只有林望，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查的弧度。
果然，他不敢说假。
“从技术的角度看，”王副主任开始了他的表演，他努力让自己听起来客观、专业，像是在进行一场学术研讨，“数据的恢复工作，难度是极高的。尤其是这种被恶意、高强度覆写破坏的核心数据，能抢救出哪怕一个字节的有效信息，都堪称奇迹。”
他先是戴上了一顶高帽，既肯定了“工作成果”，又暗示了其“不确定性”。
“至于这段音频，”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虽然只有三秒，而且充满了干扰杂波，但……理论上，通过频谱分析和滤波降噪，是有可能从背景噪音中，剥离出极其微弱的人声片段或者环境特征音的。当然，这需要非常精密的设备和复杂的算法。”
他说得头头是道，各种专业术语信手拈来，听得刘建军等人连连点头，眼神里充满了敬佩。
钱爱国也听得一愣一愣的，他甚至开始怀疑，难道林望那小子，真是个深藏不露的天才？那段破电流声里，真藏着什么摩斯密码？
“所以，”王副主任话锋一转，终于图穷匕见，“我个人建议，为了确保这份关键证据的严谨性和有效性，应该立刻将这份原始数据……就是这位小同志U盘里的文件，交由我们信息中心，进行一个全面的、深入的技术分析。我们中心有全省最顶尖的设备，有最专业的团队，我们有把握，在二十四小时内，给大家一个最权威、最准确的鉴定报告！”
他说得慷慨激昂，义正辞严，仿佛一个为了科学和真理，不惜一切的学者。
好一招“釜底抽薪”！
他不敢否定这份证据，但他可以选择“接管”这份证据。只要U盘到了他的地盘，是真是假，还不是他一句话的事？到时候，他完全可以出具一份报告，说“经过缜密分析，该音频文件并无有效信息”，就能兵不血刃地，将唐婉这次凌厉的攻势，彻底化解于无形。
刘建军和孙敏对视一眼，都觉得这个提议非常合理。专业的事，就该交给专业的人来办。
唐婉的脸上，依旧看不出任何情绪。
会议室里，所有人的目光，又从王副主任身上，转移到了唐婉身上。
林望的【仕途天眼】里，王副主任头顶那翻涌的黑气，在他提出这个建议后，奇迹般地平复了许多。那条金色的丝线，也不再疯狂闪烁，而是恢复了一种稳定的、带着“赞许”意味的微光。
他觉得自己，找到了破局的办法。他把皮球，漂亮地踢了回去。
然而，唐婉却连一秒钟的考虑都没有。
“不必了。”
她淡淡地吐出三个字，像三盆冰水，兜头浇在了王副主任的头上。
王副主任脸上的笑容，再次凝固。
“王副主任，”唐婉靠在椅背上，修长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那“笃、笃”的声音，像重锤一样，敲在每个人的心上，“我们今天在这里，不是开技术研讨会，也不是要写一篇能够在国际期刊上发表的论文。”
她的目光，缓缓地，从刘建军、孙敏，到赵胖子，最后，像两柄出鞘的利剑，死死地钉在了王副主任的脸上。
“我只想知道一件事，一个简单的是，或者不是。”
“你作为技术专家，只需要告诉我，我们现在这条调查思路，从技术逻辑上判断，有没有继续追查下去的价值？”
她根本不跟王副主任纠缠技术细节。
她直接掀了桌子，将那个包裹着无数专业术语的皮球，一脚踩爆。然后，她从废墟里，重新拎出了那个最原始、最尖锐的问题，像一把匕首，再次抵在了王副主任的喉咙上。
没有缓冲，没有退路。
是，或者，不是。
选一个。
王副主任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
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在法庭上，被检察官逼到墙角的嫌疑人。他所有精心准备的辩词，所有用来混淆视听的专业术语，在对方这种简单粗暴、直指核心的质问面前，都变得苍白无力。
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像被塞了一团棉花，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能说什么？
说“没有价值”？那他就要解释，为什么没有价值。他要当着所有人的面，去推翻自己刚才那番“理论上可行”的言论。这种自相矛盾，等于是在告诉所有人，他有问题。
说“有价值”？那他就等于亲手给唐婉递上了一把刀，一把足以将自己和背后的人，都捅个对穿的刀！
会议室里，死一样的寂静。
钱爱国看着王副主任那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再看看主位上那个气场全开，如同女王一般的唐婉，最后，又瞟了一眼角落里那个从始至终都平静得像一潭死水的林望。
他突然感觉，自己好像不是上了贼船。
这他娘的……分明是上了一艘航空母舰啊！
就在这时，林望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看到，王副主任头顶那条金色的靠山线，突然爆发出了一阵前所未有的，堪称惨烈的强光！
那光芒，不再是冰冷的探照灯，也不再是带着命令的微光。
那是一种……充满了“决死”意味的，疯狂的信号！
仿佛线路那头的人，已经意识到，他们的“棋子”即将暴露，在最后关头，下达了一个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完成的指令！
王副主任猛地抬起头，那双躲在镜片后的眼睛里，所有的惊慌和恐惧，竟然在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豁出去的，近乎疯狂的狠厉。
他死死地盯着唐婉，一字一句地说道：
“有价值。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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