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黑锅，怎么还带自动升级的？
走廊里，空气仿佛凝固成了透明的琥珀，将所有人的表情都封存在了那个瞬间。
钱爱国张着嘴，大脑宕机，他准备了一整晚的腹稿，那些关于“酒后失德”、“愧对组织”、“深刻检讨”的官方辞令，此刻全被王大妈一句石破天惊的“你是不是又跟你老婆吵架了”给轰得灰飞烟灭。
他感觉自己像个揣着剧本上台的演员，灯光一亮，却发现对面搭戏的根本不按套路来，直接把他家房顶给掀了。
家庭纠纷？
这……这黑锅怎么还带自动升级的？！
走廊里那几个探头探脑的同事，眼神瞬间就变了。如果说“耍酒疯”只是普通的单位八卦，那“家庭纠纷闹到单位踹门”，可就是值得在午饭时，加个茶叶蛋，多聊十分钟的劲爆猛料了。他们看向钱爱国的眼神，已经从单纯的好奇，迅速升级为夹杂着同情、鄙夷和幸灾乐祸的复杂情感。
“王……王大姐，你……你别瞎说！”钱爱国急了，一张老脸涨成了猪肝色，他试图夺回舆论的主导权，“我……我那是……是昨晚喝了点酒……”
“喝酒？”王大妈的嗓门又高了八度，像一门移动的小钢炮，火力全开，“喝酒能把门踹成这样？老钱，你糊弄谁呢！你那点酒量，二两下肚就找不着北，我还不清楚？你这力道，这准头，这股子邪火，百分之百是受了家里领导的气，没处撒，拿公家的门出气！”
她说着，还痛心疾首地用手指点了点钱爱国的胸口：“你说你，多大个人了！跟老婆吵架，你就不能让着点？非要跑单位来逞英雄？这门是铁皮包的，你老婆是肉长的吗？你踹门踹得欢，回头回家不得跪搓衣板？”
这番逻辑严密、层层递进、有理有据的推理，直接把钱爱国最后一点反抗的意志给击溃了。
他发现自己陷入了一个无解的循环。
承认喝酒，王大妈会说他撒谎，是想掩盖家庭矛盾。
否认喝酒，那不就等于默认了王大妈的猜测？
钱爱国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觉得天旋地转，整个世界都充满了对他这个“妻管严”的恶意。
角落里，一直低头看报纸的林望，嘴角那抹几乎无法抑制的笑意，终于还是没忍住，化作了肩膀一丝极轻微的耸动。
他不得不承认，这位王大妈，简直是个人才。
那位神秘老人给的“耍酒疯”剧本，虽然能解释门为什么会坏，但终究留下了破绽。一个老实巴交的档案管理员，突然半夜耍酒疯，总显得有些刻意。
可王大妈的“家庭纠纷”版本，就完美解决了所有问题。它更生活化，更符合人性，也更……丢人。
而越是丢人的事情，人们就越愿意相信。
一个能把最惊悚的灭口阴谋，用最狗血的家庭伦理剧完美掩盖过去的人，其战斗力，恐怕不在昨晚那两个凶徒之下。
林望清了清嗓子，在钱爱国即将崩溃的边缘，恰到好处地站了出来。他走到王大妈身边，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和为难。
“王大姐，您消消气。钱哥他……他也是一时糊涂。”
这一句话，看似是在劝解，实则像是在钱爱国那口黑锅上，又狠狠地敲了一锤，发出了“铛”的一声，认证了。
王大妈一听，火力更猛了，矛头瞬间转向林望：“小林，你是新来的，你不知道！你钱哥这人，就是老实得有点窝囊！我跟你说，这事儿不能就这么算了！回头我得找他们家那口子好好聊聊，夫妻之间要相互理解，不能把人逼急了！”
钱爱国眼前一黑，差点没当场昏过去。
还要找他老婆聊聊？
这要是让他老婆知道自己因为“家庭纠纷”踹了单位的门，那他回去，可能就不是跪搓衣板那么简单了，得是跪CPU。
就在这时，一个沉稳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大清早的，吵吵嚷嚷，成何体统！”
一个略带威严的声音响起，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办公厅行政处副处长，孙胖子，正皱着眉头，挺着他那标志性的啤酒肚，走了过来。
孙胖子的目光，第一时间也被那道狰狞的门缝给吸引了。
王大妈一见领导，立刻像是找到了组织，三步并作两步迎了上去，指着门，又指着失魂落魄的钱爱国，把她刚才那套逻辑严密的推理，绘声绘色地又复述了一遍。
孙胖子听着，眉头越皱越紧。他看看门，又看看钱爱国那张比猪肝还难看的脸，最后，目光落在了林望身上。
“小林，是这么回事吗？”
林望心里一凛，知道这是关键时刻。他不能撒谎，但也不能说出真相。他只能用一种更高级的方式，来“证明”王大妈的“谎言”。
他低下头，脸上露出一种“不忍心说却又不得不说”的为难表情，叹了口气：“孙处，钱哥他……唉，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昨晚……他心情确实不太好。”
这句话，一个字都没提踹门的事，却胜过了千言万语。
它完美地印证了王大妈的猜测，又给钱爱国保留了一丝“男人最后的尊严”。
孙胖子瞬间就懂了。
他那双被肥肉挤成一条缝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了然。官场上的人，最擅长的就是脑补。林望这句模棱两可的话，在他听来，就是事情的全部真相。
“胡闹！”孙胖子脸色一沉，冲着钱爱国呵斥道，“老钱！你多大年纪了！有情绪，就可以拿单位的公共财产撒气吗？这是什么性质的问题！你……”
他本想再多训斥几句，可看到钱爱国那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毕竟是几十年的老同事，抬头不见低头见，把人逼急了也不好。
“行了！”孙胖子不耐烦地挥挥手，“回头写一份深刻检查交到我办公室！门的事，报后勤维修，费用从你工资里扣！”
说完，他狠狠瞪了钱爱国一眼，又扫视了一下周围看热闹的同事，冷哼一声，背着手，挺着肚子，官威十足地走了。
随着孙胖子的离开，一场风波，总算是尘埃落定。
围观的同事们交换了几个心照不宣的眼神，也纷纷散去，准备将这个“一手猛料”带到各自的办公室，进行二次发酵和传播。
王大妈也总算出了气，拎着她的搪瓷缸子，一边摇头一边叹息着“现在的男人真不容易”，一边拖着地，走向了走廊的另一头。
值班室门口，只剩下林望和钱爱国。
钱爱国靠在墙上，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骨头，眼神空洞，生无可恋。
他觉得，自己这几十年的脸面，今天早上，算是被扔在地上，让整个办公厅的人，一人踩了一脚，还碾了碾。
“小林……”他声音嘶哑地开口，“我……我是不是……特别没用？”
林望默默地将门关上，那道裂缝，在门合上的瞬间，显得愈发刺眼。
他走到钱爱国身边，递过去一杯热水，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钱哥，你错了。”
钱爱国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满是迷茫。
“这口锅，你背得很好。”林望看着他，一字一顿地说，“甚至，比那位……预想的还要好。”
钱爱国一愣。
“你想想，”林望压低了声音，凑到他耳边，“一个半夜在单位耍酒疯的老实人，和一个因为家庭矛盾，一时冲动踹了门的受气包，哪个故事，听起来更安全？”
钱爱国的大脑，像是被一道闪电劈中，瞬间一片清明。
是啊！
耍酒疯，听起来总有点不可控的因素在里面，万一有人深究，问一句“为什么偏偏昨晚耍酒疯”，就不好回答。
可“家庭纠纷”，就太正常了！这是人民内部矛盾，是生活琐事，别说孙胖子这种级别的领导，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只会觉得这事儿狗血又无聊，绝不会往杀人灭口的方向去联想。
王大妈的“神推理”，歪打正着，竟给他们创造了一个天衣无缝的，绝对安全的保护壳！
而林望，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就看透了这一切，并且顺水推舟，用一句模棱两可的话，将这口黑锅彻底焊死在了自己身上。
钱爱国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那张温和谦逊的脸上，似乎笼罩着一层他完全看不透的迷雾。
昨晚的悍不畏死，今早的冷静睿智……这真的是一个刚从大学毕业，才二十五岁的年轻人吗？
一股远比昨晚面对凶徒时更深沉的敬畏，从钱爱国心底油然升起。他知道，自己这条命，算是彻底和眼前这个年轻人绑在了一起。
“我……我明白了。”钱爱国接过水杯，手不再抖了，眼神也重新恢复了光彩，“小林，以后……但凡有任何事，你钱哥我，上刀山下火海，绝无二话！”
林望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膀，没再说什么。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钱爱国，已经成了自己在这座大院里，第一个，也是最忠诚的“自己人”。
……
上午，档案室里一如既往的安静。
阳光透过窗户，在空气中切割出无数道光路，尘埃在光路里，懒洋洋地翻滚。
林望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手里拿着一份文件，思绪却早已飘远。
那位神秘的老人，那根淡金色的关系线，那团深不可测的灰色气运……
他到底是谁？是敌是友？
“你的命，暂时是我的了。”
这句话，像紧箍咒，时刻在他脑海里回响。他感觉自己像一只风筝，线，被攥在了一个看不见的人手里。这种命运被他人掌控的感觉，让他极不舒服。
他必须搞清楚对方的身份。
可整个省政府大院，数千号人，上哪儿去找一个叼着“大前门”，自称“看门的”神秘老人？
就在林望沉思之际，他桌上的那部黑色电话机，突然响了起来。
“铃——铃——”
清脆的铃声，在寂静的档案室里，显得格外突兀。
林望回过神，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是一个陌生的内部短号。
他拿起电话，声音恢复了一贯的平和。
“你好，档案室。”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然后，一个清冷而熟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的女声，响了起来。
“林望吗？”
林望的心，猛地一跳。
是她。
办公厅综合一处处长，唐婉。
“唐处长，您好。”
“你现在，马上到我办公室来一趟。”唐婉的语气，不容置疑，甚至带着一丝压抑的急切，“立刻，马上。”
说完，不等林望回答，电话就被“啪”的一声，挂断了。
听着电话里的忙音，林望的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
【仕途天眼】，开！
他下意识地，将目光投向了办公厅主任办公室的方向。
视野之中，那栋代表着办公厅核心权力的大楼上空，原本属于唐婉的那一抹锐意进取的红色“剑”形气运，此刻，竟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
红光黯淡，剑身震颤，甚至在剑尖的位置，不知何时，缠上了一缕若有若无的……黑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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