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一份初稿两种命运，一步踏错万丈深渊
电话挂断，免提里传出的“嘟嘟”忙音，像一把冰冷的锥子，狠狠扎进综合二处办公室里那片死寂的空气中。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冻结了。
所有人的动作都停了下来。敲击键盘的手指悬在半空，端着茶杯的嘴唇忘了闭合，就连老马那张永远波澜不惊的脸上，也难得地出现了一丝凝滞。
几十道目光，像被无形的引线牵引着，齐刷刷地汇聚到了林望身上。
那目光里，有好奇，有嫉妒，有幸灾乐祸，更多的，是一种围观斗兽场里，即将被推出去面对猛兽的角斗士的复杂情绪。
林望僵在原地，脸色比昨晚的出租屋墙壁还要苍白。他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涌动着肉眼可见的惊慌和无措，像一只被猎犬堵在洞口的兔子。
他下意识地看向赵鹏，那眼神，充满了求助和依赖，像一个即将溺水的人，死死地盯着岸上那根唯一的救命稻草。
赵鹏的心里，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快感。
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他要让林望，这颗他亲手“栽培”的棋子，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彻底断绝所有退路，只能按照他铺设好的轨道，一往无前。
他没有说话，只是对着林望，缓缓地、极具安抚力地，点了点头。
那眼神仿佛在说：别怕，孩子，就按我们商量好的来，天塌不下来。
林望的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
他“看”到，赵鹏头顶那柄被黑气缠绕的气运之剑，此刻正散发着一种志得意满的、稳定的幽光。那条连接着他和刘广平的黑色关系线，像一根被拉满的弓弦，绷紧，颤动，充满了即将射出致命一箭的张力。
演对了。
林望的心，在无底的深渊里，找到了一块冰冷的落脚石。
他的手，在众目睽睽之下，以一种几乎要握不住鼠标的颤抖姿态，移向了电脑屏幕。
屏幕上，静静地躺着两个文档。
一个，是“审计报告（初稿）”。
另一个，是他昨夜呕心沥血写就，此刻却被伪装成一个无关紧要的草稿文件，名为“湿地公园资料整理”。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赵鹏的嘴角，勾起了一抹几不可察的、胜券在握的弧度。
林望的手指，在抖。
他先是点中了那个“资料整理”文件，仿佛一个慌不择路的人，走错了方向。
办公室里响起一两声极力压抑的嗤笑。
赵鹏的眉头，几不可见地皱了一下。
林望像是被那嗤笑声惊醒，触电般地将鼠标移开，脸上涨起一层屈辱的红色。然后，他才用一种近乎悲壮的决绝，点开了那个正确的——“审计报告（初稿）”。
他没有再看内容，直接按下了打印键。
办公室角落里的打印机，发出一阵预热的轻响，随即开始“咔哒、咔哒”地工作起来。
这声音，在落针可闻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刺耳。每一声，都像在为林望的政治前途，敲响倒计时的丧钟。
赵鹏靠回椅背，端起咖啡，轻轻抿了一口。
咖啡的醇香，从未像今天这般美妙。
他已经能预见到接下来会发生的一切：林望这个蠢货，会把这份被他“润色”过的、精准指向江城某个特定派系的报告，亲手交到孙宇手里。
孙宇和周岱岳，会如获至宝。
然后，省府的雷霆之击，就会朝着他预设好的方向，猛烈地劈下去。
而他赵鹏，作为提前预警、成功引导了这场风暴的功臣，将在刘主席那里，获得前所未有的赞赏和回报。
至于林望……
一个用完即弃的工具，一把捅向敌人的刀。刀的下场，要么是卷刃后被扔掉，要么，就是被敌人的血，腐蚀得一干二净。
可悲，又可笑。
打印机吐出了最后一页纸。
林望走过去，拿起那几张还带着温度的纸，纸张的边缘，因为他手心的冷汗，而微微有些濡湿。
他不敢看上面的字，只是胡乱地整理了一下，用一个订书机，在左上角“啪”地钉上。
那声音，让他自己都吓得一哆嗦。
他拿着那份薄薄的、却仿佛有千斤重的报告，一步步走回自己的座位，拿起公文包，准备离开。
整个过程，他都低着头，像一个即将走上刑场的囚犯。
经过老马座位时，他的脚步，鬼使神差地停顿了半秒。
老马正戴着老花镜，聚精会神地看着一份《江东日报》，报纸的版面，遮住了他大半张脸。
“小林。”
老马的声音，从报纸后面传来，不大，却很清晰。
“嗯？”林望茫然地应了一声。
“今天的报纸上说，”老马的声音不带一丝波澜，“江东大学有个辩论赛，辩题很有意思。”
林望愣住了。
“辩题是，‘过程和结果，哪个更重要’。”
老马说完，翻了一页报纸，不再言语。
林望的心，却被这句话，狠狠地撞了一下。
过程和结果……
他现在走的每一步，都是过程。而他想要的那个结果，藏在深不见底的未来。
如果过程走错了，就永远到不了那个结果。
“谢谢马哥。”他低声说了一句，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沙哑。
他不再停留，迈开脚步，朝着办公室大门走去。
那扇门，此刻看起来，像一道通往未知命运的关隘。
就在他手将要碰到门把手的时候，赵鹏站了起来。
“小林。”
林望停下脚步，回过头。
赵鹏脸上挂着温和的、兄长般的笑容，他走到林望身边，伸手帮他整理了一下有些歪斜的衣领。
“别紧张，你只是在陈述事实。”他凑到林望耳边，用一种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一字一句地说道，“记住，你是省长的人。出了任何事，都有省长给你顶着。”
这句话，像一句最恶毒的诅咒，又像一针最强效的镇定剂。
林望的身体，不再颤抖了。
他抬起头，看着赵鹏，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嗯，我知道了，赵哥。”
“去吧，好好表现。”赵鹏拍了拍他的肩膀，那力道，不轻不重，充满了掌控一切的自信。
林望转过身，拉开门，走了出去。
门在他身后缓缓关上，隔绝了办公室里所有的目光。
走廊里空无一人，安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一声比一声重，像擂鼓。
他没有立刻走向电梯，而是拐进了旁边的卫生间。
拧开水龙头，冰冷的自来水“哗哗”地流下。他捧起水，一遍遍地泼在脸上，试图浇灭那股从心底烧到头顶的、混杂着仇恨与紧张的火焰。
镜子里，是一张年轻、苍白、被水浸透的脸。
林-望看着镜中的自己，忽然笑了。
那笑容，无声，却带着一股说不出的森然和决绝。
他从怀里，掏出了那个小小的、磨掉了漆的U-盘。
做戏，就要做全套。
他将那份被赵鹏修改过的报告，用手机拍了下来，每一个字都拍得清清楚楚。然后，他将这些照片，连同那份真正藏着刀锋的《补充说明》电子版，一起存进了这个U盘里。
做完这一切，他删掉了手机里所有的痕迹。
他将那份纸质报告，小心地放进公文包的夹层里，然后，才攥着那个冰冷的U盘，走出了卫生间。
孙宇的办公室在走廊的尽头。
那扇厚重的红木门，此刻像一头沉默的巨兽，张着嘴，等待着他的献祭。
林望走到门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他抬起手，正要敲门，门却从里面，被拉开了。
开门的人，是孙宇的秘书，小秦。
她看到林望，脸上没有丝毫意外，只是公式化地点了点头：“孙秘书在等你。”
林望走了进去。
办公室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茶香。
孙宇正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背着手，眺望着窗外那片灰蒙蒙的城市天际线。他穿着一身笔挺的深色西装，背影如山，沉稳得让人感到压抑。
他没有回头。
“报告带来了？”声音平静，听不出喜怒。
“带……带来了。”林望的声音，有些发紧。
他从公文包里，拿出那份被他手汗浸湿，又被他小心弄干，显得有些皱巴巴的纸质报告，双手捧着，递了过去。
孙宇没有接。
他甚至没有转身。
办公室里陷入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林望就那么举着那份报告，手臂开始发酸，额头上，又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他不知道孙宇在等什么。
【仕途天眼】中，孙宇的气运，是一片深邃的、看不见底的青色海洋，平静无波，却蕴含着雷霆万钧的力量。
他看不透。
就在林望快要撑不住的时候，孙宇终于缓缓地转过身来。
他的目光，没有落在林望手里的报告上，而是越过报告，直直地，锁进了林望的眼睛里。
那目光，像两把锋利的手术刀，要将他的灵魂，从里到外，剖析个干干净净。
林望的心，猛地一沉。
“这份报告，”孙宇终于开口，声音依旧平淡，却像一块巨石，砸在林望的心湖里，“是谁让你，这么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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