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一份答卷两种人生,谁在审判谁
孙宇的声音不重,却像一块冰,顺着林望的脊椎一路滑进尾骨,激起一阵刺骨的战栗。
办公室里那股淡淡的茶香,不知何时,也变得像审讯室里冰冷的铁器,散发着无形的压迫感。
林望捧着那份报告的手,悬在半空,像一尊瞬间凝固的雕塑。
他能感觉到,自己脸上每一块肌肉都在僵硬,血液仿佛停止了流动,只有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撞得他耳膜嗡嗡作响。
【仕途天眼】中,孙宇那片深青色的气运海洋,依旧平静。但林望能“看”到,在那片海洋的极深处,有一股暗流正在旋转,积蓄着足以颠覆一切的力量。
这是一个陷阱。
孙宇的问题,就是陷阱的扳机。
回答“是”,等于承认自己愚蠢,是个可以被随意操控的棋子。
回答“不是”,在孙宇这种人精面前,任何辩解都只会显得苍白无力,欲盖弥彰。
林望的脑子,在这一瞬间转得比任何时候都要快。他想起了陈老书房里的那盘棋,想起了父亲笔记里那句“置之死地而后生”。
他赌的,就是孙宇的疑心。
一个真正只手遮天的人,不会相信巧合,更不会相信一个初出茅庐的愣头青,能凭空写出这样一份“恰到好处”的报告。
林望的脸上,惊慌失措的神情,在短暂的凝固后,如同冰面碎裂,化作了更深的茫然和委屈。
“孙秘书……我……我不明白您的意思。”他的声音带着一丝被冤枉后的颤抖,像个做错了事却不知道错在哪里的孩子,“这份报告……是我写的。里面每一个字,都是我……我对着审计材料,一个一个敲出来的。”
他说着,甚至还往前递了递手里的报告,仿佛想让孙宇看清上面的“心血”。
孙宇的目光,终于从他的脸上,移到了那份皱巴巴的纸上。
他没有接,只是眼神如刀,在那份报告上轻轻刮过。
“是吗?”孙宇的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那弧度里,没有半分暖意,“写得很好。好到……不像一个刚进办公厅的科员能写出来的东西。”
他缓缓踱步,走回自己的办公桌后,坐进那张宽大的皮椅里。
“这份报告,精准地把所有问题,都归结到了‘江东新景园林公司’这一条线上。证据罗列清晰,却又点到即止,不作任何主观臆断。既把问题摆上了台面,又把执笔者自己,撇得干干净净。”
孙宇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小锤,精准地敲在林望的神经上。
他抬起眼,目光重新锁定林望。
“手法很老道,很专业。专业到,让我怀疑,你背后是不是站着一位很高明,很熟悉我们工作思路的‘老师’。”
“老师”两个字,被他咬得极重。
林望的脸色,“刷”地一下,彻底白了。
他像是被这句话击中了要害,捧着报告的手,再也举不住,无力地垂了下来。
“我……我……”他嘴唇哆嗦着,眼神慌乱地四下躲闪,一副被看穿了心思,不知如何是好的窘迫模样,“孙秘书,我……我刚来,业务不熟,很多东西看不懂。我确实……确实请教了处里的前辈……”
他没有说出赵鹏的名字,但“处里的前辈”这几个字,已经足够了。
这番“坦白”,恰到好处地印证了孙宇的猜测,也完美地符合了他“涉世未深,被人当枪使了”的人设。
然而,孙宇的脸上,非但没有“原来如此”的了然,反而浮现出一抹更深的,几乎是毫不掩饰的失望。
那片深青色的气运海洋,在那一瞬间,翻涌起一抹冰冷的灰色。
“前辈?”孙宇靠在椅背上,十指交叉,放在桌上,整个人都散发出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感,“他让你这么写,你就这么写?他让你把刀递给谁,你就递给谁?”
“林望,我问你,省长把这件事交给你,是因为你运气好吗?”
“不……不是。”林望的声音,低若蚊蚋。
“那是为什么?”孙宇的声音,陡然提高,像一声炸雷,在林望耳边响起。
林望被这一声喝问,震得浑身一颤,整个人都懵了。
他看到,孙宇头顶那片青色的海洋,正在剧烈地翻涌,那股积蓄已久的暗流,似乎随时都要破海而出,将他这叶小舟,彻底吞噬。
他知道,最后的考验来了。
如果再演下去,就不是扮猪,而是真猪了。
“因为……因为……”林望的眼神,在极度的慌乱中,闪过一丝决绝,那是被逼到悬崖边上,准备奋力一搏的困兽才有的眼神。
他像是被吓破了胆,又像是被那声喝问点燃了所有的委屈和不甘,忽然抬起头,通红着双眼,对着孙宇喊了出来。
“因为省长和您相信我!可我……我不敢信我自己!”
他把手里的公文包,重重地放在了地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他从怀里,掏出了那个小小的、冰冷的U盘,紧紧攥在手心,那动作,像是在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我怕!我怕辜负了省长和您的信任!我怕我自己看错了方向,办错了事,给领导添麻烦!”
他的声音里,带上了压抑不住的哭腔,却又强撑着不让眼泪掉下来。
“那位前辈说,我一个新人,水深水浅都不知道,想得越多,错得越多,让我只看最明显的问题,不要节外生枝!他说他是在帮我,是在救我!我能怎么办?我敢不听吗?”
他往前抢上一步,将那个攥得发烫的U-盘,一把拍在了孙宇那张巨大、光洁的红木办公桌上。
“啪”的一声脆响,让整个办公室的空气,都为之一颤。
“这是我自己弄的!”林望指着那个U盘,声音沙哑,像一头咆哮的幼兽,“这里面,才是我真正想说的,是我熬了一整夜,一个字一个字啃出来的东西!可我不敢交!我怕它太幼稚,我怕它太想当然,我怕它会害了您,害了省长!”
“孙秘书,您告诉我,我到底该怎么办!”
说完这番话,林望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气,身体晃了晃,撑着桌子边缘,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办公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孙宇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
他的目光,从林望那张涨红的、混合着愤怒、委屈和恐惧的脸上,缓缓移到了桌上那个小小的U盘上。
那片深青色的气运海洋,在林望拍下U盘的那一刻,那股狂暴的暗流,忽然就平息了。
所有的翻涌,所有的灰色,都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金色的光,从海洋的最深处,缓缓升起,虽然微弱,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穿透力,瞬间照亮了整片深海。
孙宇的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
他只是静静地看了那个U盘足足有十秒钟,然后,才缓缓地伸出手,将它拿了起来。
他的动作很轻,仿佛手里拿的不是一个U盘,而是一件稀世的珍宝。
他将U盘插进电脑,办公室里,只剩下主机轻微的嗡鸣声,和林望粗重的呼吸声。
孙宇点开U盘。
里面,有两个文件夹。
一个,命名为“物证”。点开,是林望用手机拍下的,那份被赵鹏修改过的报告的所有照片。
另一个,命名为“补充说明”。
孙宇的鼠标,在“补充说明”上,轻轻一点。
文档打开。
孙宇的目光,落在了屏幕上。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办公室里安静得可怕。
林望站在那里,低着头,像一个等待最终审判的犯人。他的心里,却掀起了滔天巨浪。
他赌赢了吗?
孙宇的目光,像被磁铁吸住一样,死死地定在屏幕上。
他的眉头,从一开始的平静,到微微蹙起,再到紧紧锁住,最后,又缓缓地舒展开来。
他看到了资金流向图里,那几笔被巧妙穿插在一起的、看似毫无关联的巨额支出。
他看到了那份设备采购单上,“赵景源”那个不起眼的名字。
他更看到了,整篇报告里,没有一句主观判断,却用无数客观的、冰冷的数字,勾勒出了一头潜伏在江东水面下,狰狞、贪婪、吞噬着国有资产的巨兽轮廓。
这已经不是一份报告了。
这是一份……宣战书。
是一份由一个最低级的科员,写给一个省级政协主席的,带血的宣战书。
许久,孙宇移动鼠标,关掉了文档。
他抬起头,再次看向林望。
这一次,他的眼神里,再也没有了审视、失望和压迫。
那片深青色的海洋,已经彻底恢复了平静,那道金光,在海洋深处,熠熠生辉。
他的脸上,甚至露出了一丝极淡极淡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笑意。
“坐。”
孙宇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林望有些发懵,愣愣地拉开椅子,坐了下来,身体还有些僵硬。
孙宇没有再说话,他拿起桌上的内线电话,拨了一个号。
电话很快接通了。
“是我。”孙宇的声音,恢复了往日的沉稳平静。
“省长,关于滨江湿地公园的事……我可能需要当面向您汇报一下。”
他顿了顿,看了一眼正襟危坐、一脸紧张的林望,对着话筒,缓缓说道:
“还有,关于您上次说的,想找个‘能掀桌子’的年轻人……我想,我可能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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