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菜风波
李大强回到院子,刚跨进门就看见亲戚们已经坐满了堂屋,自己那位哥夫站在一旁,手里端着茶壶,一边添着热水。众人见他回来,纷纷起身打量,眼神里全是算计和好奇。李大强把篮子放下,热气和一缕香味从盖子里冒出来,扑在众人脸上。那些眼神更亮了,像是看见了晚饭的希望。
李大强不搭理那些目光,淡淡招呼自家哥夫:“拿着,进厨房。今晚就吃这个。”然后径直坐下。堂屋里的人穿着补丁,一股寒意在屋里弥漫——竹炭还没点着,大家不是跺脚就是搓手,衣襟上的缝补一针针都在讲着日子的紧巴。
“哟,大强,才回来啊?在沈家上工就是这么苦?”一个年长的亲戚笑里刺人,话里掺着关心又带着不屑。另一个人接茬道:“庄家人都不算苦,这冬天赚点铜子回来省不到多少。你还是把长工辞了吧,让咱们兄弟上去替你干。”
李大强嘴角抿了抿,笑声里带着一股冷意——那笑不是好笑,是被气到的反应。他放下茶杯,声音平静却有力:“我家的事,不轮到你们来决定。”众人愣了一下,没想到一向老实的大强会这么回嘴,低声嘀咕着,“被沈家带坏了吧。”
他们又开始围着蔬菜价钱说长道短。李大强喝了口茶,眼睛盯着茶里飘的茶渣:“沈家说要收菜,你们知道不?”他话里没戏谑,算是给大家透个底。
“知道啊,”有人回,“比秋天便宜了三铜钱一斤呢!”
“镇上的菜现在可卖得贵着呢,像是在地上捡钱,谁会把好菜卖给沈家?”另一人嗤笑。
李大强老实的脸冷冷一笑,“谁愿意随便卖就随便卖,我自有我的打算。你们就别在这儿指手画脚了,有事改日再来说吧——请回吧,我也累了。”他一句话像是下了逐客令。众人的表情从幸灾乐祸变成了被责备的恼怒,一个接一个地摇头离开。还有个迟疑的亲戚半步两步,李大强不耐烦地说:“我家不留吃客。”那人懊恼地走了。
李大强送他们到院口,站在门前看着每个人离开。心里总有点不踏实,怕这些人有顺手的毛病,便在门口细看了一眼院里堆放的东西,确认没少了才回身。屋里又安静下来。李树儿低声说:“人都走了,我这饭也煮上了,等菜热了就吃。”他把手揉了揉,还带着为人收拾场面的疲惫。
李大强看着自家哥儿,心里一软,从怀里掏出两只小纸盒,递了过去——是沈辰托送来的护肤品。盒子经过细工打磨,揭开盖子便有淡淡清香溢出。李树儿惊喜地接过,一个嗅了嗅,眼睛里都亮了:“这这这……这么贵重的东西?”
李大强嘴角带笑:“沈辰给的。一个给你和宝儿用,能把脸子养好,另一个是擦手的,我就用那个。”他声音里没多少炫耀,更多是想把好处分给眼前这个人。李树儿捧着盒子,像是捧着稀罕物,脸上乐开了花。
关于卖菜的事,李树儿也听说了镇上的高价,他看着李大强,眼里有些顾虑:“要是自己去镇上,折腾一趟得费不少工夫,卖不掉还不划算。”
李大强沉了沉,“现在少赚点,也总比瞎折腾好。沈家能直接收,少了几铜,但能稳稳卖掉,我们就别贪了。先把日子过稳了,再想别的。”说着,他抬手拂去袖角上的土,像是把话说得更笃定了些。
“那你就多休息,我今儿来下厨。”李树儿把护肤品揣进怀里,笑着去洗手。院子里那串熟悉的动作——洗菜、劈柴、点火——开始有了节奏,尽管冬冷,屋里却渐渐热起来。两人之间不用多言,默契像炉火,慢慢把这点日子烧得暖和些。
沈家要收菜的消息像风一样在村里传开,越过厝头屋檐,钻进炊烟里,钻到每家每户的耳朵里。多半人还是像以前那样,笑着当李大强是傻子:这份儿好意能撑多久?也有人好奇,想看看大强到底做了什么,能把人撬动起来。聪明的几户人家开始按捺不住,瞅着自家地头,看看能不能也跟着弄点新门道。
沈梦抱着那个保温杯和沈辰,坐在自家大院门凳子,门框上挂着一块木牌——今天收菜的价目表,字迹被擦得干净利落。阳光把木牌的边角照出一层暖光,孩子们在门前追逐,鞋子踩得土路咯吱作响。隔三差五就有不识字的村民挤过来,用手指着木牌上的数字问来问去,沈梦抬着嗓子把价钱念给他们听,声音里带着一点滑稽的热乎劲儿,好让每个人都能听见。
他心里并不糊涂,镇上的行情他从贾掌柜那儿听得清清楚楚。贾管事先挑自家菜,若自家出菜比市场大,就在市场价上再稍降一点儿卖给贾管事,既稳妥又省得来回折腾。沈梦和钱月商量过了,打算下周开始把价钱断崖式压一波,让更多人有得卖也有得买;本周则随收随卖,能收多少算多少,不硬逼。温室的种植法也是沈辰趁空写成稿子,楚情今天把那份稿件送到衙门,换了些名目上的赏赐和登记,算是把规矩也捋得明白些。
沈梦并不愁没人来送菜。早先送给李大强的那两盒护肤品,正是沈辰留的钩子——还是有人愿意卖菜的,沈梦心里有点得意:筛选长工,明年要办厂多的需要人,筛出李大强那样愿意把小利放一旁,老实本分愿意跟随自家人走的人。
人群里有闲话自有闲话:“听说村长和里正也在收菜,”有人凑近说,“价钱比沈家还高呢。”沈梦只是笑着,没去接那话。贾管事在这档子事上识得门道,习惯性只认沈家的货,旁人的新鲜菜也不用他费心。现在就看这么一篓篓青菜,能被多少车拉出村外,能把人心拨成什么样了。村口的烟火味和菜叶上残留的露水一起,被这个冬日的太阳慢慢蒸开,像是一场小小的变动正被悄悄煮开头。
出乎意料的身影走了过来——是沈家的远方亲戚沈杰,旁边还挽着他那瘦削的老父亲,背着两只竹篮,篮里露出青翠的菜叶,带着刚从地里拔下来的泥土味和一股淡淡的烟火气。村里人一眼就看出这几天劳作的痕迹:衣袖边擦得发白,鞋底裹着干巴的泥,手上还有未完全洗尽的老茧。
沈杰见到沈梦、沈辰,低着头有些怯声道:“哥,我来卖菜了。家里这两天收了些,想拿来换点铜子。先前我拉竹炭的活儿,赚了点小钱,父亲年纪大了,我一个人也难撑,种了点菜,好歹能收个成。”
沈梦靠着门框,手里握着保温杯,笑得温和却带着审视,“村长、里正那边出的价比我们高,你要是图钱,去那边也成,咱不会拦着人赚钱的。”他声音不急不慢,像冬日的太阳,既照着人也暖着人。
沈杰挠了挠头,犹豫里带着一点不安又有些释然,“可……家里人多,搬不动再去那边折腾。哥,你们收,我也就放心些。”
沈梦的笑淡了些,眼神认真起来,“我们收菜的要求高些,不是谁的菜都能进场。这不是刁难人,而是保证质量,你明白么?”周遭的村民一边偷偷交换眼色,一边等着看戏,嘲弄的意味藏不住。
沈辰这时站直了,走上前去,侧身招手示意把菜放到他那边的竹篮里称量。他的语气平稳但不容置疑:“把这些菜挪到我这边秤一下,坏的、虫蛀的我一律不收,菜叶干瘪的也要剔掉。好菜我们多收些,次的少收,都是按秤算价。”
沈辰手脚利落,拿出的是家里常用的杆秤:一头挂着小竹钩,一头绑着麻绳砝码。村里人见了都低声嘀咕,这种仔细的检查,想耍滑头的路子就窄了。有人摇头,“沈家还真是严,糊弄不上。”也有人嘴里嘟囔着夸奖:“虽严格,可公平,不像别人只看价儿。”
沈杰把一筐筐菜小心放到秤上,手指还带着菜叶的湿凉,他的脸上有些羞涩,更多的是松了口气。父亲站在一旁,手里攥着一块破布,眼角的皱纹里藏着多年的操劳。
沈梦看着这对父子,目光里带了点怜惜,抬手从怀里摸出一块小布包,随手递给沈杰:“先把手擦了,等会儿再谈价钱,别着凉。”语气像是长辈,也像是朋友。沈辰在一旁检查叶柄、掰开菜心看了看虫眼,动作准确干脆,几次递过去的判断都让人无可非议。
村民们的表情逐渐变了:嘲笑被实实在在的秤盘敲醒了,怀疑被秤上的重量与沈辰掂的标准压住。有人咂舌道:“这番儿做人心里有数,沈家虽然不多言,可做事有板有眼。”
称完了,沈梦在旁边算了算钱,声音低而稳:“好菜和你的努力都算在内。价钱不多,但公道。”他递过的钱虽然不厚,但那份认真让人暖心。沈杰和父亲接过,有些不好意思地一一回应,父亲的手指不住抖,眼里却带着笑。
太阳越爬越高,菜叶上残留的露水在光里闪着,院里空气里夹着泥土和炭火混合的味道。一点点小小的秩序,在日常的喧嚣中被摸索出来。沈梦和沈辰并肩站着,一个平和地和人交谈,一个冷静地把关,两人的眼神有短促的交汇,那种默契,是在这日子里一点点磨出来的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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