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罪恶之身
“我本就是凡人,也自然不会有神力。”凌风对罪身喊道,他好像意识到了有什么不对,但又说不上来。
罪身很是失望,他的希望再次落空,他竟然流出了一滴黑色的眼泪。
他此刻的罚则减轻,面相也变得柔和起来,更像是一位真心悔过之人。
从凌风口口声声说要救他出去,他就知道那不过是痴人说梦,可是他的剑就像是沐浴在圣光里,功法也百变莫测,他寄希望于人间的正义之剑可以杀死自己的邪恶之躯,可是他终究逃不出这罚则,他竟没有死的权力。
“呜呜呜!”这是他千百年来第一次哭泣,他唯一的愿望,就是有人能够杀死自己。
凌风靠近他,用手帕轻轻擦拭他的眼睛,那手帕上染得如墨一般的黑,这世间再恶的人,都有一颗脆弱的心,就在后悔的瞬间,击碎他凶恶的本相,和那遥远又无法提及的过往。
他第一次看到竟然有人在可怜他,多么无知的少年,如果他知道自己犯下的罪恶,还会生出一丝一毫的悲悯之心吗?
哼!恶的本身就掺杂了凶狠的本相,在他无所顾忌践踏人命之时就已经失去了为人的尊严,这世间哪有什么回头是岸,只有这无边无际的苦果,这是世人的惩罚,天地的唾弃。
凌风后退一步,他眼神无比的清亮,似能看透人心,只是在无尽的哀怨中带上了几分仁慈,他不同情他,只是在尘世众多的唾弃中认可他还有些许人性。
他千变万化,最终还是化为人形,这份留恋源自于他对本源的认知,“既然生而为人,心之皮相所化皆是面容,你自认为受到天惩地罚,心之禁锢可化恶鬼,千百年来你从未真心悔过,这刑罚又如何能够减轻?”
凌风一语道破真相,可罪身摇头苦语:“若是悔过就可以减轻痛苦,我情愿匍匐认错,可罪责加身已是定法,生死之间犹不能抵消,百年诅咒如影随形,苦修无益,可有哪刻敢念自己是人?我不敢说。”
“我想知道你的过往。”凌风真心的问了出来。
罪身在回忆,“那是遥远的国度,我本是公主身边低贱的侍卫。”他缓缓讲述着过往的一切。
他本是公主身边最不显眼的仆从,生在一个种族制度颇为分明的国家。他属于最下流一等,是达雅蓝威国的俘虏,被达雅蓝威国的子民视为低贱的种族。
不知几百年前,他那一族彻底战败,被达雅蓝威国一位王后力保下来,成为达雅蓝威国的免费苦力。几十年时间过去,他在苦力的后代中诞生了,可这长达数百年的压榨已让他们一族人不堪重负,他们决定奋起反抗。
“快,把这些贱民都召集起来,无论男女一律送往地宫,国王有令,修建地宫刻不容缓。”一位士兵说道。
“那,那些孩子呢?”准备执行的士兵问道。
“七岁之下一律活埋,不要留下任何活口。”
国王有令,达雅王后已死,天灾不断,贱民叛逃过甚,一律处死,留下那些劳力,等待工程竣工后一律斩杀,不得有违。
他此时只是一个八岁的孩童,那回身一望,是与死神的擦肩,数以百名的孩童在士兵的刀枪剑戟之下纷纷跳下大坑,无情的黄土洒在他们的头上,淹没他们的鼻息,那数也数不尽的挣扎与哭喊,那在无数孩童中孤立绝望凌然赴死的淡漠,和那无知懵懂坐在深坑里望天未语的痴看,一同葬身在无情的深坑里。
士兵们一铲一铲地撩下黄土,直至深坑填平,呜咽无声,才安心回去复命。
他被士兵压着进入深洞里,一路回想刚刚的所见,在愣神的片刻被士兵毫不犹豫的摔了一鞭,艰难的抱起一块青石跟着队伍去修建地宫。
他是贱民,无名无姓,不知其父,母亲早亡,他卖力地搬着青石,一趟一趟地运送,一点一点地铸垒,拿着斧头一块一块地砸开,一下一下地填平。
不知不觉,已在地宫中耗费了十年的光阴。在这期间,无数的族人累死,病死,工程即将竣工,全族上下只剩下了三十多人。
可叹,可笑,又可悲。
一位族人悄悄靠近他,“通往外面的地道已经挖通,今夜子时,就是最好的出逃时期,你准备好了吗?”
他点了点头:“自然。我会按约定引开他们。”
临近子时,他果然引开了士兵,族民们刚逃到出口,一排的利剑指着他们,一时间血流成海,最后的子民全部都葬身。
他最好的伙伴,在杀出重围之后遇到了他,抱着他喜极而泣:“你还活着,太好了,没想到我族最后只剩下了我们二人,快,未免他们——”
他最后的族民倒了下去,不可置信的看着他,背后插着一把匕首,死在了血泊中,他死不瞑目,“你,你为何要背——”
为何要背叛我们?他永久的失去了得知真相的机会。
国王从他身后现身,“不错,你出卖他们,换取了你唯一的生机。不过,本王并不想与你做这个交易,你也没有资格,来人啊,将这个最后的贱民给我——”
几个士兵立马掏出了随身的佩剑,欲要杀死他。
他后退一步,俯身行大礼跪拜:“尊敬的国王,奴下承认自己血脉的卑贱,您是高贵的王族,您的子民是何等的尊贵,奴下先祖却不肯归顺,是他们有眼无珠。奴下愿用我的一生,来洗礼我民的罪恶,奴下愿匍匐在您的脚底,甘愿接受您的践踏,以赎我族生有异心之罪。”
他的头始终匍匐在地,他的虔诚让一位侵略者的快感得到了无数倍的增加。
千年之前这里本是他一族的生存之地,他们在此男耕女织,建造宫殿,种植农田,人民和乐,各自为安。
终有一天,这片祥和之地遭来了侵略者的觊觎,他们没有先进的生产技术,也不懂得欣赏高雅的美景,但他们有一身野蛮之力,抢夺使他们的部落变得壮大,掠夺使他们获得了无数的财富,野心让他们屠戮弑杀,直到他们占据,接纳,吸收,摇身一变,成为贵不可言的血脉,将原本的王族踩在脚下。
他们一族曾是侵略者仰望的对象,如今下贱着乞讨般的求生让国王有了无数的快感,据说他是唯一能够设计并且修复地宫缺口的人,留下他也不是不行,就让他做一条狗,那岂不是有了永远的折辱对象,哈哈哈哈哈哈!
“你会无条件服从?”国王问道。
“国王在奴下眼中就是如天神一般的存在,奴下的命就犹如蝼蚁,您随时都可以踩碎,您说的话就犹如神谕,奴下只有执行的份,绝不会有其它异心存在。”
“好,从今天起,你就跟在本王身边,做本王脚边的一条狗,你——”
国王还未说完,他立马向一条狗一样爬到了国王的脚边,亲切地蹭着他的鞋子,“尊敬的国王,汪汪汪汪。”
“哈哈哈哈哈哈哈。”国王被逗笑了,他踢了他一脚,脚踩在他的头上,还不忘道一声:“好狗。”
美丽漂亮的公主路过大殿,看到一个人卧在大门口,她来到他的面前,撩开他凌乱的头发,破破烂烂的衣服让她不敢辨认他是一个人,可他的脸颊红中透亮,在灰色污垢中竟然能看出几分秀气,他的眼珠让公主好奇起来,什么人竟然会有青紫瞳眸?
“你,就是父王留下的异族?”
“是的,尊敬的公主。”他立马匍匐在公主脚边。
公主看着他笑了笑,抽出鞋子就往大殿去了,她的脚步辽阔,是个飒爽之人。
“父王,我想要去郊外玩耍,您快赐我出宫令牌。”
“女儿啊,宫外有什么好玩,让你一天到晚都想要跑出去。”
她狡黠一笑,靠近国王说道:“当然好玩,那里的野兽可多了,我随随便便都能捕到。”
“哦?父王倒是许久没打猎了,父王与你一同前去。”
“啊?父王也要跟着去啊。”她有一些惊诧,显然是不愿的。
“你不想要父王跟着?”
见国王如此问,公主立马改口:“不不不,我当然喜欢父王跟着,好啊,今天终于可以和父王一起出去打猎了,我太高兴了。”
国王很宠溺他这个女儿,这是唯一和王后达雅所生之女,他平常最是溺爱,只可惜不能继承他的王位,要不然,他就要许她拥兵之权了。
他这一次出去打猎之时,带上了他身边最忠实的一条狗。
公主塔图兰在大象上骑猎,射杀了好几只麋鹿,她翻身下来,正准备要去拿到手的猎物,谁知天机不巧,一只猛虎向她扑来,国王皮亚力来不及救她,却远远地看到了这一幕。
塔图兰被猛虎压在身下,用箭矢抵着老虎的脖子,老虎张着血盆大口,危险一触即发。
国王松开“狗”的绳子,大斥道,“快去救公主。”
“狗”跑得飞快,一跃追上了猛虎,用铁石一般的拳头砸向虎头,老虎始终不曾松开公主,他骑到老虎的背上猛掐老虎的头,老虎连他一同向后仰去,他借此时机一拳又一拳地砸向老虎,用嘴撕扯老虎的皮肉。
老虎朝天吼叫一声应声倒地,他在血泊中慢慢爬到了公主身边,渐渐地,他的眼睛模糊,失去了一切的知觉。
国王下令让人将他带回,在不知沉睡了多久之后,他突然感觉到自己睡在床榻上,他连忙翻身匍匐在地。
“公主饶命,我,我——”
他怎么能睡在床上,他一只狗怎么能够睡在软软的床上,他此刻战栗不已。
公主弯下腰抚了抚他的头,“你不要担心,父王已经将你赐给了我,从今往后你就是本公主的侍卫,我要你睡床你就睡床,没有人敢置喙迁怒于你。”
他依然匍匐着低着头,“奴下,不敢。”
公主摇了摇头,反问道:“你的名字?”
他茫然抬头,不知所措。
“我在问,你的名字,你有名字吗?”
他摇了摇头,“奴下是贱民,不敢有名。”
这正合她意,公主扬起高傲的头颅,对他说道:“本公主为你赐名,就叫天河,许你张姓,就叫张天河吧。”
他既惊诧,又感动,即刻说道:“是,张天河叩见公主。”他再次伏地跪拜。
公主搀扶他起身,“你身体有伤,快起来安静修养一段时间,此间房本公主已赐给你居住,你不必有任何的顾虑。”
这是他十八年以来第一次被当做人对待,既惊喜又充满愧疚,他难以面对死去的族人,只能时刻告诉自己,如今活着就和死了没有区别,敌人的施舍就犹如赏赐的解药,那毒已深入骨髓,无药可解。
他越是小心谨慎,卑小甚微,公主就对他越是怜悯,他一步步取得公主的信任,又同时完成了国王交给他建造宫殿的重任,哪怕大臣对他有再多不满,也会被国王以一句话给挫败回去。
“他此族仅剩一人有何威胁,你等蠢材连小小宫殿都无法修葺,要你们何用?”
大臣们自惭形秽,再不敢谏言,就任由他在宫中以侍卫的身份陪着公主。
塔图兰想要摸一摸他的眉眼,竟被他给躲了过去,他低下头说道:“公主,尊卑有别,莫要玷污了公主的手。”
公主眼中满是落寞,偏偏又有着公主的骄傲,她故意靠近张天河,且不许他躲开,“你就如此怕我?世人都道宁尊勿贱,你如此贬损自己,让本公主都替你委屈。”
张天河不敢抬头看她,只是偏视着一旁,她故意将呼吸喷洒在自己脖颈上,可是他竟无动于衷。
“公主,在下生来就是贱民,没有什么好说的。”
“本公主不信。”她环上了他的脖子,竟被他一把挣开,“你!”
公主气急,转身就走,可他身为公主侍卫,不能不跟,只好随扈于她,她眼神向后撇了一眼,淡淡一笑。
“父王,您下朝回来了。”她来到大殿对着国王撒娇,见国王神色郑重,她问道:“父王,怎么了?”
国王皮亚力说道:“本王亲爱的塔图兰公主,父王为你指了一门姻亲,他是遥远国度的溪葭王子,与你很是相配,他送来十马车的彩礼来求娶你,本王欲与溪葭国交好,已经同意了这门亲事。”
他哪里是想要同意这门亲事,而是听说溪葭国富庶无比,想要以嫁亲来渗透溪葭国,从而夺取溪葭政权。还有更重要的一点,他的妾室所生的儿子想要谋杀嫡公主,消息虽然走漏,可此子是他唯一看好的继承人,不能有失,只能暂时委屈塔图兰公主了。
这一消息让公主如受暴击,国王威严不容质疑,她只好暂且应下。
塔图兰又岂是任人宰割之辈,她将幼弟栓到了木桩上。
“天河,给我打。”公主命令道。
张天河手中拿着牛筋鞭,正要下手,王子喊道:“你敢,你个贱人,敢对本殿下动手。王姐,你怎么能纵容贱民殴打王弟?”
塔兰图问道:“你敢派人刺杀本公主?”
“我没有。”
他当然没有,消息是张天河故意弄出来的,为的就是让他们姐弟相残。
“王姐,你我同为王族,我因何要刺杀你?”王子很快问出了关键,可是张天河早已布局好,公主手上拿到了一份他要篡位的证据。
“你见父王宠溺于我,怕将来把王位传给我,是不是?”公主质问道。
“姐姐,你都要去和亲了,父王怎么会把王位传给你?”
可那一次国王酒醉明明对塔图兰说过,要立她为下一任女王,况且他承诺过母后,一定会立达雅之子为下一任国王,她深信不疑,父王拿她做棋子图谋溪葭国,她也心甘情愿。
她料定王子在说谎,对张天河命令道:“给我打。”
不一会儿,王子就皮开肉绽了。
“王姐,你把我打死了,父王不会放过你的。”王子虚弱地说道。
“多塔亚,”公主指着张天河道,“是他将你打死,与我何干?”
张天河立马明白:“是,公主。”
公主一定会保他,他往死里打多塔亚王子,这正如他所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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