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2章 他的承祜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三日后,太和殿早朝。
天光微熹,金銮殿上百官肃立,气氛庄严肃穆。
康熙端坐于龙椅之上,神色沉静,目光缓缓扫过阶下众臣。
流程一如往常,议事、奏对,一切井然有序。
直到一个身影从文臣班列中缓缓走出。
是索额图。
他今日穿着一品麒麟补服的朝服,头戴暖帽,整个人看上去却比往日里多了几分洗尽铅华的萧索。
手捧象牙笏板,步履沉稳地走到御道中央,撩袍跪倒。
“臣索额图,有本启奏。”
康熙的眉梢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讲。”
“启禀皇上,”索额图将笏板高举过顶,重重叩首,“臣年近花甲,精力日衰,近年更是时感不济,处理政务常有力不从心之感。窃思食君之禄,必忠君之事,臣如今尸位素餐,实乃有负皇上天恩,有愧于心。故,恳请皇上恩准,允臣辞去身上所有官职,告老还乡,颐养天年。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整个朝堂瞬间哗然。
告老还乡?索额图?
简直是天方夜谭!
明珠的脸上先是错愕,随即涌上一阵狂喜,但旋即又被更深的疑惑所取代。
他不相信索额图会这么轻易地放弃一切,这背后,必然有诈!
“索额图,”康熙的声音听不出喜怒,“你乃国之栋梁,正当壮年,何出此言?可是有人与你为难,或是朕有何处让你心寒了?”
帝王心术,问罪之前必先施恩。
这话看似安抚,实则是在试探逼问。
索额图伏在地上,头也不抬:“皇上圣明烛照,待臣恩重如山。臣绝无半分不满,亦无人与臣为难。实乃臣身体老朽,不堪重负。太子殿下与三阿哥已然长大成人,聪慧贤明,臣辅弼之责已了,也该是时候放手,让雏鹰展翅了。”
康熙的眼神愈发深邃。
承祜……
又是承祜。
索额图这只老狐狸一辈子都把赫舍里氏的利益放在首位,更是将承祜视为自己的命根子。
如今承祜刚刚遇险,他这个最大的靠山,不想着如何巩固势力、报复政敌,反而要在此刻抽身而退?
事出反常必有妖。
“此事,太子知道吗?”康熙冷不丁地问道。
索额图身形微微一滞,随即答道:“太子殿下尚在静养,臣不敢以此等俗务叨扰殿下清修。”
回答得天衣无缝。
康熙盯着地上那个苍老的身影,心中疑云翻涌。
难道是……承祜的意思?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便被他自己压了下去。
不可能。
承祜仁善宽厚,虽有智计,但他重伤未愈,哪有心力去策划这等大事?
“你的折子,朕留中不发。”良久,康熙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不容商量的决断,“你先回去好生思量几日。退朝。”
说罢,他猛地起身拂袖而去,留下满朝文武面面相觑心中各自翻腾。
乾清宫,西暖阁。
康熙换下朝服,只着一身明黄色的常服,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去查。”他对着阴影处淡淡地吩咐道,“给朕查得一清二楚。这几日,索额图见过什么人,去过什么地方。尤其是三阿哥府,一只苍蝇飞进去都不能放过!”
“喳。”
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应声,随即悄无声息地消失。
康熙负手立于窗前,望着宫墙外的天空。
索额图的权势确实已经到了让他这个皇帝都感到些许忌惮的地步。
若他真心隐退,对皇权而言,是好事。
但他不信索额图会心甘情愿。
唯一的可能,就是有人逼他,或者说,劝他这么做。
而能让索额图心甘情愿听从的,普天之下,唯有一人——
太子,承祜。
可承祜为何要这么做?示弱?自保?还是……另有图谋?
康熙的心中,第一次对这个自己亲手教养、一向引以为傲的嫡长子,生出了一丝看不透的陌生感。
两日后,调查结果送到了御案上。
结果薄薄一张纸,上面的内容却让康熙的眉头皱得更紧。
干净。
太干净了。
调查显示,索额图这几日除了上朝与回家几乎足不出户。而三阿哥府更是铁桶一般,自太子入住,便由禁军接管了外围守卫,出入记录严苛到了极点。
唯一可疑的,是太子身边的内侍陈保,曾出府抓过一次药。
但暗卫全程跟踪,他只去了京城最大的药铺同仁堂,和掌柜的交谈、药方存根,都查得一清二楚,绝无问题。
也就是说,承祜和索额图,根本没有任何见面的机会。
可对帝王而言,没有证据,往往才是最可怕的证据。
这说明对方的手段,已经高明到能瞒过他的耳目。
“摆驾。”康熙将那张纸揉成一团,声音冷得像冰,“去三阿哥府。”
他要亲自去看看,他那个病中的儿子,究竟在想些什么。
胤礽府中药香袅袅,一派安宁。
康熙的銮驾来得突然,胤礽与福晋瓜尔佳氏连忙跪迎。
康熙只淡淡地摆了摆手,径直往承祜休养的内室走去。
推开门,一股浓郁的汤药味夹杂着安神香的气息扑面而来。
承祜正半靠在铺着厚厚软垫的床头看书,听到动静,抬起头来。
这一眼,让踏进门来的康熙,心神都为之一晃。
承祜脸上则露出了恰到好处的惊喜。
“皇阿玛?”他挣扎着想要起身行礼,却牵动了伤口,引来一阵剧烈的咳嗽。
“躺着别动。”康熙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按住他的肩膀,语气中是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紧张与心疼。
“儿臣……给皇阿玛请安。”承祜喘息着,声音微弱,却依旧坚持着礼数。
康熙看着他这副模样,心中那点猜忌与怀疑竟不由自主地消散了大半。
“你这孩子,都什么时候了,还讲这些虚礼。”康熙在他床边坐下,亲自为他掖了掖被角,“太医怎么说?身子好些了吗?”
“劳皇阿玛挂心,已无大碍,只是气血亏了些,需要慢慢将养。”承祜的声音温和而顺从。
父子二人闲话了几句家常,康熙状似不经意地提起:“对了,索额图上了折子要告老还乡,此事你可知晓?”
承祜心中了然,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眸中的精光,只留下一片恰到好处的愕然与伤感。
“儿臣……听胤礽提了一句。”他的声音低了下去,“初听时,只觉得万分错愕,想不明白叔祖父为何会做此决定。”
康熙紧紧盯着他的脸,不放过任何一丝微表情的变化。
“哦?那现在呢?想明白了吗?”
承祜抬起头,那双水汽氤氲的桃花眼直直地望向康熙,眼神清澈,坦然无惧。
“儿臣躺在病榻上,想了两天,似乎……有些明白了。”
他微微叹了口气,“叔祖父他……是在为儿臣铺路,也是在替皇阿玛分忧。”
“嗯?”康熙的兴趣被提了起来。
“皇阿玛,”承祜的声音很轻,“叔祖父权势太盛,党羽众多,朝野上下皆称索相。他固然是儿臣与胤礽最坚实的后盾,可这后盾也太坚实了些。”
“坚实到让天下人都觉得,我这个太子,是赫舍里氏的太子,而非大清的太子。”
“此次儿臣遇险,想必让叔祖父心生警惕。他怕了,不是怕他自己,而是怕他这棵大树太过招风,会连累到树下的儿臣。所以,他选择自己退去,将所有的风雨,都从儿臣身上引开。”
一番话说完,承祜又是一阵咳嗽,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
承祜的这番分析,条理清晰,洞察深刻,几乎与康熙心中的推测不谋而合。
不,甚至比他想的还要深远。
最关键的是,这番话从承祜的口中说出来,没有半分阴谋算计的味道,只有对长辈苦心的理解,对自身处境的清醒认知,以及对君父的体谅与坦诚。
他看着儿子那张因病弱而显得格外真挚的脸,心里已经有了计较。
他的承祜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他的承祜向来聪慧,仁厚,有大局观。
他或许是察觉到了索额图的意图,但绝不会是那个主动开口,逼着自己亲族隐退的冷血之人。
这一切,都该是索额图那只老狐狸自己的决定。
“你能想到这一层,很好。”康熙的声音缓和下来,带着欣慰,“朕心甚慰。你说的不错,索额图的确用心良苦。”
“那皇阿玛……”承祜试探着问。
“朕,准了。”康熙一锤定音,“他既然想为你铺路,朕就成全他这份忠心。”
承祜的脸上适时地流露出一丝感激与濡慕,他轻轻点头,虚弱地说:“儿臣……谢皇阿玛恩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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