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6章 佐渡金山

与此同时。

江户天守阁的风，带着海潮的咸腥与一丝若有若无的血气，拂过承祜月白色的衣摆。

他凭栏而立，手中捏着一封刚刚由最快的信使船从琉球送来的奏报。

信纸上费扬古那遒劲有力、带着军人铁血气息的字迹，清晰地描绘了那霸港发生的一切。

从全歼萨摩武士的雷霆一击，到焚烧田契、安抚万民的春风化雨，再到最后擅自决定留守、稳定新政的担当，一字一句，都精准地踩在了承祜预设的每一个节点上。

“大哥，费扬古将军此举，虽有违军令，却……却深得净扫庭除的精髓。”一旁，同样身着常服的胤礽，看着承祜的侧脸，小心翼翼地开口。

承祜没有回头，只是将奏报递给了他。

“他不是违令，他是懂了孤的心意。”承祜的声音很淡，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从容，“一个残破的、人心惶惶的琉球，对大清无用。孤要的，是一座永不陷落的堡垒，一座民心永远向着大清的灯塔。费扬古，他做到了。”

他微微侧过脸，阳光勾勒出他那近乎神祇的轮廓。

“善后，有时候比征伐更重要。”

胤礽接过奏报，看着上面描写的琉球百姓山呼海啸般高呼“太子殿下”的场景，心潮澎湃，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承祜的目光，却早已越过了江户城的万千屋脊，投向了更远的地方。

琉球，只是他庞大棋局中的一步闲棋，如今已然落子无悔，活了全局。

而眼下，他要处理的，是这盘棋局的根本——东瀛本身。

一亿三千万两白银的赔款，或是十年五百万的劳力。

这道选择题，从一开始，承祜就没指望德川幕府能给出完美的答案。

对于他而言，无论是榨干幕府的国库，还是凭空多出五百万张吃饭的嘴，都不是最优解。

前者是一锤子买卖，后者则管理成本高昂，且极易引发瘟疫和暴动。

他要的，从来不是钱，也不是人。

他要的是这个国家的血脉，是支撑它未来可能再次崛起的筋骨。

“巴特尔，阿古拉。”承祜淡淡地开口。

身后，两道身影立刻上前，单膝跪地，动作整齐划一，充满了力量感。

“奴才在！”巴特尔的声音洪亮如钟，眼中是毫不掩饰的狂热崇拜。

“阿古拉在。”女子的声音清脆悦耳，同样充满了坚定。

“传德川纲吉，命他派人引路。明日，孤要去佐渡岛，看看他们的金山。”

佐渡金山。

这四个字一出，胤礽的瞳孔微微一缩。

他虽年少，却也熟读史书，自然知道这座金山对东瀛意味着什么。

那是德川幕府最重要的钱袋子，是他们铸造金器、维持统治的根基所在。

大哥……这是又有什么新点子了？

……

次日，佐渡岛。

这里的天空似乎都比江户要阴沉几分，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潮湿的、混合着金属与汗臭的复杂气味。

数万名矿工，或者说，是形同奴隶的苦役，在这里进行着日复一日的劳作。

他们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眼神麻木得如同行尸走肉。

承祜一行的到来，像是一道撕裂这片灰暗世界的光。

他依旧是一身月白色的长袍，纤尘不染，与周围的污浊环境形成了强烈的、几乎是残酷的对比。

他没有骑马，只是缓步走在泥泞的矿道之间，身后跟着神情肃穆的胤礽、巴特尔等人，以及一位面色惨白、战战兢兢的幕府奉行，名叫稻叶正邦。

稻叶正邦是稻叶正休的族弟，此刻被推出来接待这位煞神，每一步都走得胆战心惊。

他不敢抬头直视承祜，只敢用眼角的余光去瞥。

可仅仅是那惊鸿一瞥，便足以让他心神巨震。

精致的眉眼仿佛是上天最杰出的造物，肌肤莹白如玉，在阴沉的天色下竟隐隐散发着微光。

尤其是那双眼睛，明明含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却让人感觉如坠冰窟，灵魂深处都在战栗。

这哪里是凡人，分明是……是传说中诱人堕落的魅魔。

承祜停下脚步，在一处露天矿坑前站定。

坑底，数百名矿工正用最原始的工具敲打着岩石，然后背着沉重的矿石，沿着湿滑的木梯一步步向上攀爬。

稍有不慎便是滚落坑底，不死也残。

监工的武士正挥舞着皮鞭，毫不留情地抽打在那些动作稍慢的人身上。

承祜看着这一切，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淡淡地问身边的稻叶正邦：“这里的产出如何？”

稻叶正邦一个激灵，连忙躬身回答：“回……回禀太子殿下，佐渡金山年产黄金约……约四百贯，白银三万余贯。”

“哦？是吗？”承祜的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孤怎么听说，在庆长年间，这里的年产可达黄金万贯？”

稻叶正邦的冷汗瞬间就下来了。

他怎么也想不到，这位大清太子对佐渡金山的了解，竟然如此精准！这都是幕府的最高机密！

“那……那是百年前的盛况了，如今矿脉日渐枯竭……”稻叶正邦结结巴巴地解释着，声音越来越小。

承祜没有再追问，只是转过头，目光扫过那些麻木的矿工，声音不大：“开采技术落后，管理方式野蛮，矿工形同牲畜，毫无半分生气。如此采矿，便是金山银山，也会被你们挖成废铜烂铁。”

随后，承祜一行人来到了冶炼工坊。

这里更是如同人间地狱。

高温的熔炉散发着灼人的热浪，刺鼻的烟尘弥漫在空气中，许多负责分离金银的工匠，因为长期接触水银蒸汽，牙齿脱落，身体溃烂，平均寿命甚至不足三十岁。

承祜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哪怕是该死的小日子，但眼前的景象，也让他生理上感到极度不适。

“够了。”

他停下脚步，不再往里走，转身对稻叶正邦说道：“回去告诉德川纲吉，孤改变主意了。”

稻叶正邦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双腿一软，差点跪倒在地。

改变主意了？难道……难道连劳役抵债这条路都堵死了吗？那东瀛……就真的万劫不复了！

“殿……殿下……”他的声音已经带上了哭腔。

承祜看着他惊恐欲绝的表情，唇边那抹笑意反而更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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