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 婚约不会取消
回程的马车在寂静的夜色中辘辘前行,车厢内,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谢恒与谢夫人相对而坐,母子二人皆是无言。摇曳的灯笼光影在谢恒紧绷的侧脸上明明灭灭,映出他眼底翻涌未息的波澜。
谢夫人看着儿子这副失魂落魄却又隐隐透出执拗的模样,心中已然明了。若说之前她还心存侥幸,以为儿子只是一时被那绣坊老板娘的独特所吸引,那么今日宴席上,谢恒望向顾山月——不,是安琳琅——那几乎要将人灼穿的眼神,以及他不顾礼仪、特意寻上前去说话的举动,已将她最后一丝疑虑打碎。
知子莫若母。她的儿子,心里装着的,从来都是那个失而复得的安琳琅。这造化,何其弄人!
她叹了口气,声音带着疲惫与怜惜,打破了沉寂:“恒儿,娘知道你心里苦。琳琅那孩子……确实是个好的,如今能找回来,也是老天开眼。只是……她已嫁作人妇,叶将军待她亦是真心,你……你看开些吧。” 她顿了顿,终是下定了决心,“至于与安家二房那丫头的婚约,本就是权宜之计,模糊不清。你若实在不愿,娘便寻个时机,与你父亲商量,寻个由头将这婚约彻底了断,也免得你与安娇宁日后成了怨偶,彼此折磨。”
她本以为儿子会如释重负,至少会默认。然而,谢恒却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近乎偏执的光,声音斩钉截铁,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决:“不!母亲,婚约不必解除!”
谢夫人愕然,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不必解除?恒儿,你明知那安娇宁……”
“孩儿知道!”谢恒打断母亲的话,双手在膝上紧握成拳,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他直视着母亲震惊的目光,一字一句道,“婚约已定,岂能轻易毁诺?我谢家世代清流,绝不能行此背信弃义之事!”
“你……”谢夫人看着他眼中那不容置疑的坚持,以及那份过于“正直”背后隐藏的、连他自己或许都未曾完全看清的阴暗执念,心中猛地一沉。她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恒儿,你告诉娘,你到底想干什么?!那婚约当初议定,指的是侯府嫡女!如今琳琅回来了,她才是名正言顺的嫡长女!这……这已是定局,无法更改!”
“定局?” 谢恒在心中冷笑一声,一股混杂着痛苦、不甘和某种破釜沉舟般的狠厉情绪在他胸中激荡。是啊,眼下是定局。顾山月是叶淮然的夫人,是安琳琅。可这世间之事,瞬息万变,谁敢说就没有变数?
他心底那个阴暗的角落正在疯狂滋长一个念头:只要这婚约还在,只要他死死抓住“侯府嫡女”这个名头不放,那么,即便顾山月现在属于叶淮然,将来呢?若是他们之间生出嫌隙?若是叶淮然那阴鸷的性子终究伤了她?若是……他能制造出一些无法弥合的矛盾?那么,凭着这纸未曾明确解除、且最初本就是属于他和琳琅的婚约,她就还有可能回到他身边!这纸婚约,不是束缚,而是他埋下的、等待未来的种子,是他黑暗中的一线偏执的希望。
这些念头如同毒藤般缠绕着他的心,但他面上却维持着近乎悲壮的平静,只是重复道:“母亲,孩儿主意已定。婚约之事,不必再提。” 他闭上眼,靠在车壁上,摆出一副拒绝再谈的姿态。
谢夫人看着儿子这副油盐不进的模样,又是心痛又是惊惧。她第一次在向来温润知礼的儿子身上,看到了如此陌生而可怕的执拗。她张了张嘴,最终却什么也没能说出来,只剩下满心的无力与担忧在车厢内弥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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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靖安侯府偏僻的西院厢房内,气氛却如同点燃的炮仗,一触即发。
“你这个蠢货!眼皮子浅的东西!我平日里那些话都喂了狗了?!”
庄姨娘气得脸色铁青,胸口剧烈起伏,指着垂首站在面前的安娇月,恨不得戳穿她的脑门,“让你沉住气,多看多听少动!你倒好,竟敢众目睽睽之下往叶淮然身边凑?!你知不知道那是什么人?那是杀人不眨眼的活阎王!是你名义上的姐夫!你这脸还要不要了?我们三房最后这点体面,你是非要亲手撕碎了扔在地上让人踩是不是?!”
安娇月被骂得浑身发抖,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倔强地抬起头,声音带着哭腔和压抑已久的愤懑:“体面?我们三房还有什么体面可言?!娘,您睁开眼睛看看!我们在这侯府里算什么?比下人强点有限!孙长峰那个赘婿,他当初怎么答应您的?说好了只要我们安分,就保我们衣食无忧,让月儿将来也能许个好人家!可现在呢?他眼里只有他们二房!我的婚事?怕是连他身边得脸的管事妈妈都不如!”
她越说越激动,积压多年的委屈喷涌而出:“我十六了!娘!外头谁还记得侯府三房有个叫安娇月的?您除了让我等,让我忍,还会做什么?您那些盘算,从来不肯跟我明说!我要怎么信您?在您眼里,我是不是就是个可有可无、随时能丢掉的棋子?!”
“你放肆!”庄姨娘扬手就想给她一耳光,手挥到半空,看着女儿那张梨花带雨、与自己年轻时颇有几分相似的脸,又硬生生忍住,气得指尖发颤,“我不跟你说?我那是不想让你掺和进这些脏事里!是,孙长峰那个王八蛋是说话不算话,可这侯府里里外外都是他的人,我们不靠着大房这突然回来的丫头搏一把,还能靠谁?!你以为我愿意看她脸色?!”
“搏一把?怎么搏?靠一个自身难保的孤女?”安娇月泪流满面,声音凄楚绝望,“您指望她,还不如指望我自己!至少……至少叶将军他位高权重,若他能怜惜我几分……”
“我呸!”庄姨娘啐了一口,刻薄的言语如同刀子,“你做你的春秋大梦!叶淮然那样的人,是你这点小伎俩能攀上的?你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一个妾生的女儿,还真把自己当侯府金尊玉贵的小姐了?!”
这话如同最锋利的针,狠狠扎进安娇月心里最痛的地方。她猛地抬头,眼神带着一种被侮辱的疯狂,口不择言地喊道:“是!我是妾生的!那怪谁?!怪我那个短命的爹吗?!要是他还在……”
“你给我闭嘴!”庄姨娘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厉声打断她,眼神凶狠得吓人,“别提那个死鬼!你以为他活着你就能有好日子过?我告诉你,他眼里只有他那点风流快活!你不过是个丫头片子,是个赔钱货!要不是我豁出脸面去争,去抢,死死守着这位置,你以为你能有现在这样小姐的名分,还能穿着绸缎吃着细米?早不知道被他丢到哪个犄角旮旯自生自灭了!要是他再娶个厉害的嫡母进门,你我被人揉圆捏扁,搓磨成什么样子都不知道!你还敢妄想?去勾引姐夫?你连给他提鞋都不配!”
安娇月被母亲这番话彻底击垮,她瘫软在地,捂着脸失声痛哭,所有的委屈、不甘、自卑和绝望都化作了这无助的泪水。
庄姨娘看着她这副模样,又是心疼又是恨铁不成钢,最终所有的怒火都化为一声充满怨毒的低语:“没用的东西……指望不上,一个都指望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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