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6章 天地一逆旅(4)
绛雪阁里,谢晦正捏着自己的袖口,俊秀的眉毛委屈地拧在一起,不忿地瞥着孟沅。
“别蹭了,”他小声抱怨着,语气里满是控诉,“旁边就有绞好的帕子,沅沅为何非要蹭我的衣服?这身衣服是尚服局新做的,料子金贵……..”
孟沅刚刚捏完一块儿沾着糖霜的栗子糕,指尖上还留着一点甜腻的碎屑和油光。
她就是故意的,看着谢晦那副想发作又不敢、只能憋着委屈的样子,觉得比眼前的任何一道甜点都有趣。
于是她非但没停,反而变本加厉,伸出另一只手,作势要去蹭他另一边的袖子。
“哎呀,”她语带笑意,拖长了调子,“这不是夫君的衣服更软和些嘛。”
谢晦几乎要跳起来,却又被她下一个动作定在原地。
她蹭完了,却没离开,而是顺势用那两根还带着点心香气的手指,慢悠悠地抚平了他袖口上本不存在的褶皱,动作万分轻柔。
谢晦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刚刚还满腹的委屈瞬间烟消云散,只剩下一点酥麻的痒意从手腕一路蔓延到心底。
他正想说些什么,殿外传来了马禄贵的通报声。
孟献之与孟不顾来了。
父子二人一进殿,一股混合着室外寒气与恐惧的压抑气息便扑面而来,瞬间冲淡了阁内原本轻松甜腻的氛围。
他们甚至不敢抬头看一眼御座的方向,一进门便撩袍跪倒,动作标准得像是演练过千百遍。
“臣叩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声音发颤,恭敬到了卑微的顶点。
谢晦像是才注意到他们,懒洋洋地“嗯”了一声,又低头去研究那块被孟沅蹭过的袖子,仿佛那上面沾的不是点心渣,而是什么治国安邦的惊天大秘密。
这无声的轻慢,比任何斥责都更令人心惊胆战。
孟献之跪伏在冰凉的金砖上,只觉得后背的冷汗已经浸湿了中衣,他看上去像是一下子苍老了十岁,两鬓染上了风霜,原本挺直的腰杆也塌了下去。
他们不敢问孟知为何被处死,甚至不敢问尸首如何处置,能否带回家安葬。
因为他们都清楚地知道,在这位喜怒无常的君王面前,任何问题都可能成为催命符。
兴师问罪?那是只有在梦里才敢想一想的场景。
孟沅端坐在谢晦身侧,慢条斯理地用温水净了手。
她看着跪在下面的父子二人,心中不禁泛起一丝荒诞的感慨。
曾几何曾,孟家也曾以为,在“元仁皇后”死后,凭着这个酷似元仁皇后的孟知和太子的关系,能再次攀上权力的巅峰。
谁知棋差一着,如今赌注输光,连牌桌都差点被掀了。
她又想起初到孟府时,孟知就是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下人衣服,怯生生的,被府中上下所有人苛待无视。
可就是这样一个被鄙夷和践踏的孩子,在利益的驱使下,最终还是能和曾经漠视她的家族勾结在一起,行此阴毒之事。
人心,真是最经不起考验的东西。
权力真是个好东西。能让仇人变成亲人,也能让亲人变成仇人。
只是不知道她那位名义上的爹,现在在想些什么呢,是不是后悔当初没能在她在世时多从她身上捞一点儿好处?
孟献之等了许久,也不见皇帝再开口,那沉默的压力几乎要将他的骨头压碎。
他一咬牙,重重地将额头叩在地上,声音嘶哑地开口:“臣、臣不知那孽障是哪里得罪了陛下,只求陛下格外开恩……她、她不过是个年纪尚轻的无知小儿,平日养在深宫,也是臣疏于管教。若有什么错,都是臣的罪过,还望陛下只降罪于臣一人,不要再格外惩罚臣的家人了。”
他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认了罪,又把孟知犯错的原因归结于“无知”和自己“疏于管教”,更在最后姿态放得极低,来乞求皇帝的怜悯。
孟沅在心里冷笑一声。
这老狐狸,到了这个时候,还在演。
她想着孟知那些狠毒的算计,再看看下面跪着演戏的孟献之,几乎可以断定,这爷孙俩背地里一定通过气。
孟知害她,孟家其他人也必定有份。
于是,她淡淡地唤了一声:“孟大人。”
这声音不大,却像一道闪电,骤然叫底下跪着的孟献之与孟不顾二人皆是一惊。
他们调查过无数次这位突然出现在陛下身边的新宠,宫内宫外皆传言,这位新宠像极了当初的元仁皇后。
可其余的,他们便一概不知了。
皇帝周遭的口风极严,他们也调查不出多余的什么。
可这个声线实在是…….
孟献之猛地抬起提起了头,不敢置信地抬起眼,惊愕地朝着声音的来源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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