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9章 一件案子都没有
柳意不光光顾了漆器铺这一家店,她带着人,将附近的商铺都逛了一遍。
成衣铺子,木器店,缸瓦铺,杂货铺,乐器行……就连当铺和纸马铺,柳意都进去看了一圈。
荆州的店铺确实不少,但几乎没什么给普通百姓消费的铺子,大半都是专供给富贵人家。
这和荆州的人员构成也有关系。
居住在荆州的人,分为三批。
第一批,是本地百姓,祖祖辈辈便生活在此处,靠着打渔和耕种生活。
第二批,是逃难来的外地百姓,要么没钱,要么有点小钱,能上到这附近存有暗流急流的江中岛,主要靠两个词:命硬和运气。
运气指的是恰巧躲过了附近水域的危机,能够极其好运的顺顺利利登岛。
命硬指的是碰上了暗流急流,船翻人落水,却能硬生生靠着两条腿游上了岸,自然,长时间泡在冰冷江水中,身体肯定有了损伤,可至少,命是保住了。
最后一批人,便是那些拖家带口,带着大批财富与奴仆的权贵富户了。
他们有钱驱使小船在前探路,也有钱雇佣对周围水域熟悉的本地船夫,只要不是运气太差,选在一个天气晴朗少风少浪的日子出船,便有八成几率平平安安上了这荆州。
另外两成就没法子了,谁让荆州这片地界,不光水域多暗流,天气还变幻无常呢,可能前几秒还是晴日,下一秒天空便阴云密布,以当下的制船技术,哪怕是富贵人家,遇到了这样的情况,也要拼一拼运气和命了。
这些权贵富户的数量虽然没有超过普通百姓,但占据的屋舍资源却是最多的。
如果说本来这岛上的本地百姓虽生活穷困,但自给自足也不至于家家都饿死的话,那么在本就狭小的生存空间被挤占,原本就稀少的耕地树林被权贵“买”走后,情况就变得越来越糟糕了。
百姓别说手里有钱了,吃饭都吃不起,要想活命,只能冒着极大风险下水捕捞鱼类。
偏偏他们又没钱买船,在这树林都被权贵富户垄断的岛屿上,就算是想要自己制艘独木舟,买木头的价格都不是他们能承受起的,于是最终,要么是以低廉的工钱到别的船只上卖命,要么依旧是卖命一般成为二皮匠,靠帮人捞尸吃口饭。
而即使是愿意卖命,也依旧时不时吃不饱饭。
在这江中岛上,普通平民俨然已成为耗材。
曾经家有些积蓄,上岛后也成为普通平民的“昔日小康”也已经奔波在做耗材的路上。
普通平民明明是人数最多的一批,却也是被压榨的最狠的一批。
而且这种压榨力度,随着越来越多的权贵富户登岛,还有愈演愈烈的架势。
万将军,自毁鬼才。
就算是柳意没有来打下荆州,未来一到二年内,荆州也必然会爆发内乱。
一天吃一顿,几乎每天都在饿晕边缘的平民是打不过士兵的,但全家马上就要饿死,一点活路都没有的平民却未必打不过。
毕竟,对于权贵富户们来说,他们是越打损耗越多,而对于平民来说,却是越打手里能拥有的东西越多。
一无所有的人,是最可怕的,因为他们本就没什么好失去的。
就算是最终平民输了,万将军手下的兵也要被消耗大半。
当然,那是曾经可能会发生的事情。
现在的荆州,普通百姓还在战战兢兢的生活着。
此刻,柳意到了一乡间,便见乡民们聚集在一起,听着一文人在衙役的陪伴下,宣讲上方内容。
说实话,放在上个月,官署要张贴告示,这些人肯定不会围上去看。
看什么呢?
是看赋税涨了,还是看哪里又有暴民被官府抓住要处刑了。
一开始的时候,有了类似的消息,百姓们都会焦急的讨论,惶恐不安,然后,是第二次,第三次……到了最后,再有类似消息,已经没力气也没精力去关注了。
反正,关不关注,都那样。
现在不一样了。
柳州军入驻之后,四处都在搞建设,只要有一把子力气,就能找到一份包吃还有工钱拿的活。
跟随柳州军一起来的柳州商人们也需要人手帮忙,开店铺,搞装修,运货……干什么不要人呢。
而且,荆州百姓的工钱确实低,就算是那只买得起一两张船票的柳州小商人,都愿意花上一些钱,雇佣短工帮自己干活。
商人们觉得花了少量的钱干了多多的活,百姓们觉得有钱拿还包吃,简直大善人。
双方也算得上是双向奔赴了。
荆州百姓们首次遇到这种能用劳动换来钱财吃喝,不光能吃饱还能攒钱的生活,恨不得人人都化为打工狂人。
这才几日,这些百姓虽然没办法一下胖起来,精神头却很不一样,一看到有人在张贴告示,不用衙役喊,自己就屁颠屁颠凑了过来。
谁让自柳州军入驻以来,每次张贴告示,说的都是好事呢?
说不得,又是一件大好事。
那文人这几日宣讲告示内容也习惯了,见人挺多,立刻开始以大白话说起了告示上的内容。
大致意思就是:
不得再有殉葬之风,谁家搞殉葬,官府就殉葬他全家。
不得阻碍女子上工学习,阻碍者根据轻重程度判刑。
以为又有什么好消息,乐颠颠跑过来的百姓们一听原来是这个,颇为惊讶。
“怎么还有人不让家中女子上工吗?脑子坏掉了?”
“是啊,就算不去搬运货物,去找个帮厨,或者洗衣服,那也不少钱的。”
荆州的百姓们穷怕了,好不容易出现了赚钱的时机,在知晓女子也可以去做工的时候,全家人都是感激涕零的。
一个人赚钱和两个人赚钱,哪样更好,这不是显而易见吗?
什么?
你说女子不能与外男见面?要贞静?要温顺?家里的娘子出去做工,可能会接触到外面的男子?
那是有钱人家才会说的话。
接触就接触了呗,穷苦人家,谁还管这个,无论是大安朝还是在这荆州岛上的,一个家里,女人做娼养男人,或者男人做小倌养女人,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能活下去,便是最要紧的。
所以这告示上说的,有人不让女子做工,这些百姓冒出来的第一个想法,就是那人肯定很蠢笨。
“阻碍女娃学习也是脑子进水了,那学校多好,还管饭,女娃娃在家里能做多少活,放学校还能省米粮呢。”
“是啊,我们掌柜的与我说,孩子识字后,日后找工作都更好找一些,不用干力气活,工钱也不少。”
至于殉葬这个,直接被百姓们略过了。
他们倒是知晓有的宗族和有钱人家会搞殉葬,可普通百姓是从来不搞这玩意的。
开玩笑,什么家庭啊,家里每个人都要干一堆活,缺了谁,其他人要干的活都要多上一层。
家里死了个人已经很惨了,再自己弄死一个,这是生怕日子还不够苦啊。
殉葬这种事,只会发生在那种家境至少小有富余的人家,要求殉葬的人,大多都是去世之人的兄弟,叔伯。
他们并不是真的想要去世之人有人陪伴,而是打着将对方的亡妻弄死,好让他们独吞家产的主意。
而对于普通百姓来说,人口就已经是家庭里最大的财产了。
等文人讲完了,讨论了几句,发现确实新的宣讲内容和他们没什么关系,百姓们便渐渐散开,又去做自己的事了。
而对于荆州原本日子过的不错的权贵富户们来说,这告示,便不亚于一场大地震了。
殉葬好说,不殉就是了。
童氏的事也不是什么秘密,要说起来,柳州打荆州,那也是童氏起的祸端。
整个荆州不知道有多少人想到此事就咬牙切齿。
童氏!
蠢人哪!!
家中养着一个寡妇罢了,能分得多少家产?非要将人赶尽杀绝。
那蔡家也是蠢的,亲生的女儿不护着,若他们表露出半分不愿,童家也并非在这荆州只手遮天,怎么也要顾忌一下的。
说白了,童氏如此作为,不过就是仗着做了也无后果罢了。
无语的是,就算是真的一定要那蔡七娘殉葬,倒是将事情做绝啊。
竟还让她逃了出去,引了柳州这头恶虎来,反倒连累了他们这些无辜之人。
他们以前日子过的多好啊,交情已与州署连上了,上头的人也打点过了,只要万将军不倒,就能一直舒舒服服生活在这荆州之上。
可偏偏,万将军倒了。
天降柳州,过往经营,皆化为虚无。
若是有可能,真是恨不得在童氏做下如此蠢事之前,就先将他们全家撕碎!
哦不对,也不用他们撕,那蔡七娘已带兵将整个童氏拿下了。
也没人敢在这种时候踏雷区。
可一定要家中的女子们出门去做工,去上学,让她们在街面上抛头露面……
这成何体统!
花朵一样的姑娘,在内宅里面被娇养着,如何受得了外面的风霜呢?
有人想要求情,也有人耍赖,有人被攻城那日吓破了胆子老老实实。
还有少部分人自觉受到了屈辱,在家中气势汹汹,暴跳如雷,然后出了门,把怒意掩下,一点都不敢表露出来。
有些人觉着,柳州拿下荆州已有三四日了,并无乱兵之相,而是约束兵丁,善待百姓,立下法规,怎么看都是一个讲理的。
或许,可以讲一讲道理。
然后柳州就用实际行动告诉了这些人,柳州用了三四日稳住局势,就是为了在现在腾出人手和时间,开始对付这些盘踞在一起的权贵富户。
不是破门而入,也不是上门要钱,而是从荆州各地县衙里,整理出来一桩又一桩被压下去,或者被收买错判的案子。
侵占田地,强买百姓,私设公堂,殴打人致死……
柳州官员讲着道理,讲着法度,将一个个曾经犯了法却因着地位权势和贿赂安然度日的权贵富户,逮在了牢狱中。
荆州被留下的官员小吏,总算是明白,为什么柳州军占据荆州之后,会先把文书馆修起来了。
这么说吧,荆州原本官风就不正,能够在这个地方混到权贵的,屁股底下基本没什么干净可言。
一时间,也不用说什么要求情要反抗不让家中女子像是普通百姓那样出门学习工作了。
幸运点的,直接一家子被撸成平民百姓。
不幸的,除了撸成平民,还要做苦刑,根据犯罪程度来决定苦刑多少年。
再往上的,那就是死刑了。
柳州官员很一视同仁,也不光是审这些权贵富户的案子,只要是过往的积案,都审。
小到物品纠纷,大到杀人案,只要是当事人还在,柳州官员都开审。
荆州少有的热闹起来了,几乎每天都在开堂审案。
这可乐坏了荆州的讼师们。
尤其是那些普通讼师,以往官署审案,其实讼师的作用并不大,除非双方相对来说都是平头百姓。
若是平民告富户,或者是平民告权贵,讼师不用接单子都知晓结果如何。
富户有钱可贿赂县令,权贵有势可以势压人,而无论是权贵还是富户,一般府上都有专用的讼师在奉养,根本用不上他们。
而现在!百姓们赚了钱,见着官署当真是有案子便接,还有人拿到了赔偿,也愿意花钱请讼师帮自己诉讼。
有的曾经被荆州官员审过的案子成了积案,如今重开,便是官署追究,官署甚至愿意掏讼师费,相当于讼师们只要愿意接案子,便能赚到银钱。
讼师们开开心心的接了单子,开始代写诉状,甚至官署还允许他们上堂为当事人辩驳,理论证据。
据说,在柳州,讼师是称作律师的,虽说以往没听说过这个称呼,但听名字,便也大概知晓与他们所作一般。
最让人开心的是!
官署说,因着积案甚多,所以在处理积案的这段时间,衙门从晨起到夕阳落下,都会一直审案。
若是遇到现案急案,晚间也可以审理。
而且,晚间审理的案子,讼师可以拿到双倍讼师费。
一直审案,不就等于一直可以拿到讼师费?
这样的大好机会可不常有啊!那必须好好把握!
接到案子的第一日,讼师们亢奋。
第二日,讼师们欣喜。
第三日,讼师们乐不可支。
第四日,讼师们捂着鼓起来的荷包,开始舍得花钱买些肉食来吃。
然后是第五日,第六日,第十五日……
戚春娘收拾的齐齐整整,穿着小吏的官服,胸前挂着自己的身份牌,推着一车文书送来州署。
如今正是黄昏,天色已经暗下来了,州署里却是各处都点着灯,挂着灯笼,偶尔能看到几个小吏行色匆匆路过,忙碌程度与戚春娘的部门相差不大。
戚春娘一路走过去,突然瞧见几个两眼发直,神情恍惚,脸色蜡黄的男子晃晃悠悠,每个人手里都窝着一个壶,如游魂一般游荡了过来。
在路边挂着的灯笼光晕下,显得格外阴间。
见着戚春娘身上的官服,几人木愣愣的停下,僵直着手臂,给她见礼。
那僵硬的身体,那呆滞的表情,有一种诡异的非人感。
戚春娘后背寒毛直竖,感觉这几人不像是在对自己拱手,像是下一秒就要跳弹起来咬她脖子的僵尸。
之前逃荒的时候,戚春娘就遇到过躲在坟地中假装是诈尸的人,目的是吓走路人,捡取粮食财物。
说真的,那几个人比面前的几位瘦多了,可比起身上那股死人感,还是面前几位更像诈尸一点。
戚春娘手臂忍不住用力,握紧了木车手柄,干咳一声:
“几位可知晓文书馆在何处?”
其中一中年男子指了个方向:“拐过去……就是……”
戚春娘瞬间何止背后寒毛直竖,她觉得自己的头发都要瞬间炸开了。
这是什么样的声音啊,嘶哑,暗沉,仿若刚从地府爬出来的恶鬼一般。
她的身体几乎是在狂喊着让她攻击攻击,捡起地上的石块砸过去,抽出腰间的匕首捅进去。
还好,戚春娘用理智压下了这种猛然冒出来的潜意识想法,只微微绷紧了身体,脚尖用力,保持着随时后退的姿态:
“您这嗓子是……?”
中年男子一脸的生无可恋,用着几乎能吓哭小孩的嘶哑嗓音沉沉道:
“说话……说多了……”
说着,他仰头,喝了一口水壶中的水润嗓子。
戚春娘恍然大悟:“您几位是讼师?”
听闻荆州的案子越审越多,柳州派来的官员将案子分为几种类型,紧锣密鼓,日夜不分的审案,这些讼师们就跟着日夜不分的诉讼。
刚开始还每日回家去,到了后来,州署直接腾出一间房,让他们几个暂时住了下来,连用饭都是跟着州署的小吏们一道吃食堂。
难怪说话一顿一顿的,怕是只要发音,嗓子就要开始疼了吧。
戚春娘佩服地拱手:“辛苦几位了。”
几人对着她露出一个恍惚无比的笑容,蜡黄着脸,再次如同游魂一般的晃出去了。
看那方向,正是要往堂上去。
在来州署之前,他们其实并不理解,为什么公堂之上的“县令”会有几位轮换。
现在就完全理解了。
照着这种审案速度和精细程度,若不轮换,就算是神仙来了,怕也是熬不住吧。
戚春娘更佩服了,到了文书馆,一边帮着卸下文书,一边感叹:
“几位讼师嗓子都成那样了,竟还能上堂吗?”
“我也是说呢。”文书馆的小吏一边将手中文书登记造册,一边道:“但那几位讼师听说柳州的讼师已在路上了,生怕柳州讼师来了便没了他们的事,每日一边喝着医馆开的药水,一边上堂,恨不得连觉都不睡。”
“啊?觉都不睡,这有些伤身了吧?”
“嗨!夜间诉讼费拿两倍。”
戚春娘想到讼师们可以拿到的费用,瞬间觉得可以理解了。
若是她也能诉讼,她肯定也是一样。
苦日子过多了,好日子一来,自然要竭尽全力,拼了命的抓住更多。
不过一想到讼师们这么努力,戚春娘也有些被激励到的感觉,暗暗决定今晚回去之后,再多看一个时辰的书。
路上走回家的时候,也可以默背一些法律条文,上官说了,她这个职位,日后想升,完全可以往法院方面升。
好,就这么做,一会便从部门里借一本法律册子。
戚春娘走之后,小吏也是抓紧时间,继续造册分门别类的将文书们放好。
“来,你们两个,一个负责这边,一个负责那边,我来记录。”
另有两个小吏连忙跑过来,抬着文书往自己工作的地方去。
这小吏便跟在后头,一手握着册子,一手握笔,认认真真的记录,每次记录完了,便会对照一遍,确定没有问题才翻页。
他虽官职小,年纪却很大,以前便是负责看管文书馆的。
以往虽说不算什么工作出色,但也是恪尽职守,虽然文书馆几乎没人来,依旧是将这里打理的干干净净,文书册子齐全。
原本想着这辈子也就这样了,结果谁能想到呢,荆州易主,他这个当了一辈子的小吏,竟稍稍升了升官,虽说从未听过“组长”是什么官,但能管着人就行啊。
如今,他手底下可是两个组员呢!
而且,一通审下来,州署的文书馆扩充了不少,且因着公堂每日都在审案,文书馆也比以往热门,每日都有人来取文书,送文书,简直就是他梦中的情景。
外头夜彻底黑了,要是往日,他们这些小吏早就归家,毕竟夜间,便代表着什么都看不见和危险。
而现在嘛……
老吏瞧着屋内各处点着的灯,虽达不到亮如白昼的程度,可对于一个纯正的古代人来说,已经十分明亮了。
老吏想着今日去领的工钱,还有上头说的,他们文书馆做的不错,以及偶尔听到的来自柳州的小吏交谈间,说起了柳州官员那有肉有油的节礼。
“再加把劲,等把这些文书分完了就归家!”
外头街面上,各处也都挂着灯笼,已鸟枪换炮的衙役们精神奕奕的分成几队在各处巡逻。
往日这个点上早就该没人了,如今却是时不时便有几人走过,毕竟大家都有工做,尤其是那些做几分得几分的,晚下班很正常。
卖擂肉饼的小贩站在路边灯笼下,让灯光照亮自己的摊子。
这里就在州署附近,州署人来人往的,小贩自然不怕有人会起歹意。
时不时便刚下班的人上前光顾,有的衣服瞧着破旧,有的身形瘦弱,搁在以往,肯定是买不起擂肉饼的,可今日,在灯笼的照耀下,想着自己一日所得赚取的工钱数量,这些人咬咬牙,还是掏出银钱,买了擂肉饼,满足的咬上一大口。
肉香散开,来摊子前的客人便更多了。
待擂肉饼卖的差不多了,小贩推着木车在街面上走过,掰开一个擂肉饼,自己慢慢吃着,让肉香飘出去。
离得近的民舍里,已经躺在床上的孩童闻到了肉香,馋的睡不着,翻来覆去的在母亲怀中翻身。
孩童的母亲索性坐起身,也猜到了孩子为什么睡不着。
这肉味实在是香,可价格也确实比普通饼子贵上不少。
但想到白日里自己扛活赚的银钱,还有掌柜的说她活干得好,想跟她签约长期工合同,学校老师今天还说她的孩子十分聪明,只要好好学下去,识字算账是绝对没问题的……
女人想着想着,便有了决心,穿好衣物,拉开门:
“劳烦,来一个擂肉饼。”
月亮高悬,小贩卖完了所有擂肉饼,更觉得自己晚上来卖货太机智了。
他推着车回到家,娘子果然没睡,正一边看着发下来的识字册一边等他。
“回来了,如何?”
“全卖完了!且我特地到了那偏僻些的地方去,四处都挂着灯,巡逻的衙役到处都是,安全的很!”
小贩接过娘子递来的水,兴奋道:“看来,如今治下当真是安全,娘子,你明日可以与我一道出去叫卖了。”
女子也带着兴奋,畅想着:
“好,待我熟了手上功夫,日后你我二人便可以日夜轮换,能赚更多银钱,到时候攒了钱,咱们也修一修屋舍。”
“对,再给大儿和大娘扯上一身新衣服,他们如今也是上学的人了,不好总穿的那样破烂。”
“正要与你说呢,今日老师还与我说,两个孩子都十分聪明肯学,日后好好毕了业,肯定能找份好工作,说不得,还能到州署里去。”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一边忙活完了家里剩下的活,才美滋滋熄灯睡去。
“这说的有些高兴,一时间都有些睡不着。”
“我也是,闭上眼吧,明日还要做活呢,不睡觉可不行。”
“是啊,希望快点睡着,明日还要去买肉呢,睡觉睡觉!”
——“都睡着了。”
外头的月光更加明亮了,从江边看,只能瞧见依稀灯光点点。
几个脑袋从水里冒出来,扒着石头往江边村落处看。
“大哥放心,村里没亮子了,这个点,狗都睡熟了。”
几个水匪自水中爬出来,浑身水淋淋的,叫夜间的风一吹,忍不住打个激灵,握紧了手里有些残缺的刀。
“还是警醒些,这荆州的人不知道犯了什么毛病,夜间好似不用睡觉一般,昨日我三更来踩点,村落里竟有好几个人一同回来,还好我溜得快。”
“说起来,好几日没听到强二爷他们的消息了,莫不是便是晚上来突袭,结果被荆州人逮住了?”
“不光强二爷,东三爷,耗子,还有水浪岸那边的好汉们,这几日仿佛都没了消息,搞得我总觉得心中毛毛的,这荆州易主,是不是新来的,是个硬茬?让他们都遭了?”
一个身形最瘦弱的水匪警惕的左看右看,小声道:
“就算是耗子和强二爷遭了,那东三爷手底下可是有三十几号好手,又各个水性了得,谁遭了,他也不能遭啊。”
那被称作大哥的水匪其实也有些不安,当自己的同行一个又一个消失的时候,这感觉,跟看鬼故事也差不多了。
但来都来了,还是低声道:
“行了,莫管旁人,先抢了再说。”
“最近这地方不太平,等干完这票,我们就去投奔曾虎爷,他的驻点可是在岸上的,跟了虎爷,日后我们那还不是吃香喝辣。”
他率先往前走,却听锵的一声,月色下,兵器带来的白光一闪而过,下一秒,脖颈便感受到了凉意。
又是一声拔刀音,后颈,感受到了同样的凉意。
水匪老大身形不稳,稍稍一后退,后颈便感受到了割破肉的疼痛感。
他呆立原地,只见一把把刀自草丛中猛地出来,将他手下人一模一样的夹在刀锋之间。
月色下,燃起火把,照亮了穿着盔甲,面容冷肃的柳州兵。
蔡七娘展开手中的画像,在火光下来回对比:
“不错,东三供出来的正是他们。”
她放下画像,对着面前的几个水匪,露出一个冷笑:
“你们方才说,要投奔驻点在岸上的曾虎爷?”
第二日清晨。
起床练武的柳意收到了一份礼物。
一个地点,几张画像。
第三日午间,曾虎一行水匪落网,被押到了州署。
好消息是,他们是水匪,不需要讼师。
当天下午,负责审案的官员,得到了其他水匪的信息。
第四日,新的一批水匪上了岸。
第五日,第六日,第七日……
***
崖州。
州牧看着手中的信件:
“这柳意,还真是雷厉风行,竟真的自北地赶来,斩了那万得番。”
崖州就在荆州附近,他也算是知晓荆州的一些实力,荆州若是攻崖州肯定打不过,但崖州也攻不下易守难攻的荆州。
这么难打的地界,竟然还真让柳意打下来了。
而且消息竟能让她藏得密不透风,若不是柳意现在自己写信来给他,崖州州牧都不知晓,荆州已经易主。
难怪,难怪半月前他过大寿,万得番没有写信来骂他。
幕僚也是跟着百感交集。
本来半月前没有收到万将军骂人的信,他们还以为是万将军终于按捺不住,要对崖州发起进攻了。
虽不惧,但还是那句话,好端端的,谁愿意打仗啊。
幕僚提醒道:“属下之前便听过柳州的一些传闻,听闻那柳意眼里揉不得沙子,此人十分护短,荆州招惹上她,便是因着万将军写信辱之,州牧回信时,恐怕措辞要稍稍注意些。”
崖州州牧觉得很有道理。
只是因着一封信,便跑了万里来打仗,简直离大谱。
看他。
万得番想要引诱他崖州攻打,写了那么多信辱骂,他不照样稳得一批吗?
当然,心中还是有气的,所以得到荆州易主这个消息,他心里还有些暗爽。
万得番那不要脸皮之人,就只会躲在荆州岛上写信,现在好了,踢到铁板了吧!
哈哈!活该!
崖州州牧心情很好的对幕僚道:
“你说的是,柳意此人凶煞,平白无故的,我也不想招惹她,一会便回信一封,让她知晓我崖州无恶意。”
幕僚见州牧采纳了自己的意见,又补充道:
“之前还有个传闻,说是那柳意见不得旁人在她的地界,凡所过之处,必定要一一清理,下到小贼小匪,中到宗族势力,上到盘踞一地的氏族,都会过了柳意之手,顺者昌,逆者亡。
这位柳州牧的性子,那是眼中见不得一点沙子,为防误会,大人最好也下令我崖州船只莫要靠近荆州水域范围内,免得惹了柳州的忌讳。”
崖州州牧听得皱眉。
“怕不是流言吧?哪有人会这般霸道的?”
何况,就算是一州之州牧,想要掌握到一州之地的角角落落,就算是花费了大量精力,也未必能做到啊。
幕僚其实也不太确定:
“属下也是道听途说,有传说说,突厥人进到了柳州城,惹了柳意的眼,她带着兵,硬是进了草原,将那突厥人所在的部落荡平才罢休。”
“哈哈哈哈,若说之前我还不确定,你一说她带兵入草原,我便知晓这必定是以讹传讹罢了,你不知晓,那草原凶险,莫说是荡平突厥部落,就算只是追着一小股突厥人进去,都十死无生啊!”
崖州州牧笑着拍案:“看来,这柳意的凶残之名,也有些被人夸大了,不说旁的,只说我们崖州与她荆州这一大片水域上,那可是一茬又一茬的水匪,有武器,有人手,还颇通水性,藏匿在各处。
我们崖州如此多的精兵,缴了这么多次,花了那么多银两都拿他们没法子,若是柳意当真如此霸道,第一次要开刀的,便是那些难对付的水匪了,可你看那些水匪不照样……”
他说着说着,突然顿住。
“说起来……好像这些时日……一件水匪的案子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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