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府风云30
不是白檀见不得自家姐妹好，而是元春聪明劲是有的，只是沉不住气，
留她继续时不时的出个跳一下，白檀真怕贾家和王家绑死了，日后清算时出不来，
哪怕白檀是太子妃，也不保险，自古皇后娘家，也有死的干净的，何况太子妃家。
太子地位稳固，太子妃家里显赫是锦上添花，落败也影响不了太子。
这个男权社会，贾府最终还是要男儿支撑门楣，而贾家的男子，
贾赦在衙门装的不了三天，就要请假回府玩丫头，
贾政倒是没有不良恶习，就是太清高，不懂得和光同尘的道理，怪不得贾代善临死前给他安排去工部，而不是其他地方。
贾琏本事是有的，但还没磨练出来，且眼高手低，只料理些家中庶务，家里捐的同知，他去也不去，白檀也真怕他上任后见到银子女人走不动道，掉进别人的陷井。
其他男孩儿，不说也罢。
只有一个贾兰，虽然牛心左性，但到底还能看出成才的苗子，且年纪尚小，扳的回来。
白檀便让茉莉取了几刀富阳竹纸和一方小巧的紫石砚台，让白芍拿给贾兰。
过了一会，白芍回来，李纨和贾兰就跟过来道谢。
“四妹妹送的礼，实在贵重，他一个小儿哪里用的起。”
“大嫂子说的是哪里话，兰儿素日最是用功，贾府五辈里，可称第一人了，若是埋没良才，岂不是贾府的损失。”
说着两人看向贾兰，
贾兰年纪小小，却显得很有规矩，给白檀磕完头后，一板一眼的坐在小椅子上。
听到白檀的夸赞，脸上现起一个梨涡，又觉得不够稳重，强忍着压了下去。
白檀觉得这幅小大人的样子有趣，招手叫他过来自己这边坐，
贾兰不过五六岁的年纪，见四姑姑和蔼，没有婆子们说的那样有威势，
便放松心神，蹭上踏来，安静如同一个糯米团子一样，安心呆在白檀身边，
白檀细细问他，“读到了那本书？最喜欢哪本？君子六艺可学了？”
贾兰都一一答了，
“学堂刚讲到四书中的大学，但我闲暇听母亲的话，将论语中庸和春秋都大致看过了，
只是看的粗陋，不懂太多，最喜欢的就是春秋。
里面的故事发人深省，越读越有趣。
君子六艺，只学了些数射，正在读九章算术。”
正巧黛玉无事，便过来白檀这里，看到大嫂子和兰儿也在，和白檀一人一句，说着细碎的文章，考问贾兰。
别看贾兰年纪小，但府里人情冷暖他早就已经见识过，知道两人是给他一个机会，虽不知道后续自己的安排，倒也一定要抓住。
便将自己会的，一一都说了，不会的，也绞尽脑汁按照自己的理解做答。
黛玉何等聪明，刚进门看到白檀拷问贾兰这一幕就猜到了白檀的想法，便和白檀配合起来，起初也不过是想帮一手而已。
结果见贾兰答的出色，不比寻常6岁稚童，黛玉便心下一动，抬头和白檀对视一眼。
叫来青梅收拾些笔墨出来，白檀这里的下人，早就知道黛玉和自家姑娘好的像个一个人，
因此，利索的端了笔墨纸砚过来，将东西一一在小桌子上摆放好。
黛玉起身对贾兰道：“现今科举多用八股，但我早听父亲说，朝廷有意改革，将八股引回策论。
但也不知何时能落定，如今我出两道题给你一为策论二为八股，你细细的写来，可有信心？”
贾兰点头，“但请一试，只小子年微见识短，怕辱了二位姑姑的眼。”
“我的儿，你尽管写就是，你这两位姑姑，自小当男儿教养，见识比一些举人还强，你有什么不解，还不趁着这个机会赶紧讨教！”
李纨有些着急，只因黛玉平时是不理这些事情的，
她今如此郑重，想必有了些心思，
要知道林姑爷可是探花出身，身下没有一儿半徒的，指不定就是想让林姑爷培养贾兰。
李纨猜的很对，黛玉的确是起了这个心思，她知道父亲膝下寂寥，以往自己还在膝前尽孝时，
林如海还能将毕生学识传授给自己，现在自己在贾府，父亲还在林府，不知如何孤单，
且文人就没有不想传承衣钵思想的，与其找些不知根底的收做徒弟，这兰哥儿，岂不是正好！
便出题：“浮费弥广。”
又出八股题目：“子谓颜渊曰：“用之则行，舍之则藏，惟我与尔有是夫！””
白檀抬头看黛玉，这两道题目可都不简单，大人都不一定写的好，何况贾兰这一小人。
看黛玉淡笑不语，白檀也笑了，黛玉出这两题的确是妙极，
浮费弥广说的是，财政开支过度膨胀、浪费严重，贾兰虽然没接触过这些朝政，但日日看着贾府豪奢，想必早已有些想法。
而第二道题目，取的是论语·第七章·述而篇，
被任用就施展抱负，不被任用就藏身自好， 只有我和你才能这样吧。
这思想和贾兰在贾府隐形人一样的处境，何其相似。
贾家看重宝玉，其他人都是散养，而刚启蒙的贾兰还会想通过读书，勾起长辈们的看重之心，
现在的贾兰，除了给长辈请安外，从来不在长辈面前说起自己的才学，长辈们不召见，他也从不往身边凑，
想必寒心之余，也有舍之则藏的想法。
看着奋笔疾书的贾兰，白檀也不由得暗自点头，
这提出的广而深，但的确是贾兰能够回答上来的。
黛玉的确是长了颗七窍玲珑心。
为了不打扰小孩子写作业，三人便去了另一边聊天吃茶，等贾兰写完后，白檀粗略一看，虽文笔稚嫩，但已有了自己的独特想法，读来也有些可取之处，
黛玉收了纸张，只说：
“我批改完送到大嫂子那里。”
便急匆匆的回去了。
李纨也和贾兰告辞。
路上李纨看两人都没个准信儿，难免急躁起来，还是贾兰安抚住了李纨，只说：
“成事在人谋事在天，儿子努力过了，这回不成，以后四姑姑那里还有机会。
四姑姑身份尊贵儿子入了他的眼，想必以后也差不到哪去，
天长日久的，母亲何必急在一时？”
李纨左右一想，等去了大观园，接触的机会更多，这才放松了心情。
她在府里这样苦命挣扎着，也不过是为了求贾兰日后上进，不然也不会在省亲宴上和姊妹们一起写诗，来明示贤德妃。
母子两个回了住所，一个继续看书，另一个则看着丫鬟们收拾箱笼，
等三日后，黛玉和白檀带着贾兰的作业过来，就见作业上的批注，有两种不同风格的笔迹，
写的多的，字迹飘逸中带着温润之感，另一种笔迹则铁划银钩，带着蓬勃大气。
一看就不是黛玉的簪花小楷和白檀的瘦金。
黛玉笑道：“我看这两篇文章写的不错，便递回家让父亲也提些意见，正巧师兄也在，两人便一同批了，
父亲说兰儿年纪虽小，却已有了张文成公的意思，好好培养，二十年后，朝廷未必不能再得一良相。
便有了想要收徒之意，太子也抚掌笑言：日后多一师弟矣！”
李纨听完这话，脸上惊喜之色未褪，眼泪就先一步流了下来。
抱着贾兰一顿痛哭，又让贾兰给两位姑姑磕头，这场景看的白檀和黛玉都心酸不已，宫裁嫂子一向端庄持重，何曾如此失态！
二人一左一右连忙把贾兰扶了起来，白檀安抚大嫂子，
黛玉抱着贾兰笑：“晚上父亲就会登门，兰哥你不要紧张，问什么答什么，
再把你平日功课拿出来，父亲要先看过你的进程，才好知道从何教导。”
说罢，拉着贾兰对白檀李纨道：“走吧，我们去找二舅舅，先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二舅舅。”
贾政见了贾兰的功课果然惊喜，只因他夫妻二人大部分心神都放在宝玉这份逆子身上，深悔错过了贾兰这个好苗子。
不过，妹夫的本事他是清楚的，又高兴贾兰能得此机缘，将来二房日后也有了顶门立户的，
纵然分家出去，有贾兰和娘娘相互照应，他这支也是门户有靠了。
想到此处，不由得落下两行清泪来，亲自带着几人去拜见贾母，将事情一一说了。
贾母一听还有这个好消息，也很开心，看着双眼清澈的宝玉，在围着黛玉搔头抓耳像个猢狲，不免一叹，
却也没有提起让姑爷顺便收了宝玉的话，黛玉和宝玉关系不比寻常姊妹，黛玉却没有起过这个心思，
想来也知道宝玉并不合适。
晚间林如海下衙便亲自登门，来的不仅林如海，还有东华也跟着一起，随行的还有个小少年和贾兰一样大小，是承恩公府，东华的小表弟，苏秉文。
这小孩素来钦佩林如海的德行文章，也想拜入林如海的门墙，
只不过如海知道自己现在是东华的老师，不敢随意收人，便婉拒多次了。
怎奈小孩是个撞了南墙也不回头的人，本来就没有熄了心思，又听闻林如海要收贾家的贾兰，
便嚎啕着去宫里找了皇后娘娘和太子表哥说和，
东华熬不住两人的恳求，就带了小孩去找林如海。
林如海看太子亲自当说客，便细细考了了这小孩的学识，知道是个好苗子，心里高兴，就松了口，
这次一起带了过来，让未来的两个小徒弟相互认识。
贾兰当着长辈的面拜了师，林如海和东华两人都给了见面礼，
贾兰拜师仪式结束，看的苏小公子羡慕不已，直说等明日邀请贾兰师兄，去看自己拜师。
贾府留了饭，三人都没有推辞，贾赦宝玉他们在前面陪客留饭，
吃完晚饭，天色也还早，林如海让贾兰去收拾两件衣服，以后每逢林如海休憩或者正一十五，贾兰就要在林家住下，方便林如海教学。
明日正好是朝廷休沐，贾兰得跟着林如海一起回去。
李纨虽不舍，但也知道这是为了儿子前途，没有丝毫犹豫，就要亲自去打点衣衫书箱。
林如海在和两位舅兄聊天，回头一看，太子领着表弟早已经不见了踪影，贾赦笑了笑，
“太子说难得过来一次，听说府里东花园景致还算漂亮，便带着苏公子逛一逛园子。”
林如海笑而不语，他和贾敏定亲后，岳母也用过这招，让未婚小夫妻偶尔见上一面。
自己去的也是东花园，敏儿当初就在自己院子东门拐角处的石榴树下，言笑晏晏的等着自己，一转眼时间过了20年，早已物是人非。
自己老了，敏儿也已经香消玉殒。
正应了那句不思量，自难忘。
而此刻白檀和当初的贾敏一样，正站在相同的石榴树下，周围看门的仆妇早已经打发回了院子，
身边只带了一个茉莉，白檀手里攥了一个香囊，坐在秋千架子上，晃悠悠的等着东华。
东华过来，轻轻的推着秋千，石榴树上的雪花随着秋千摇动簌簌的落下，茉莉去远处给两人放哨。
“还有三年的光景，咱们就能大婚，届时也不用这样偷偷摸摸的了。”
白檀将手里的香包塞进东华手里，拉了他的大手，和自己一起坐在秋千上，又用帕子掸去他头上的浮雪，
“公事劳累，还请保养身子罢，这次看你，比之一年前又瘦了几分。”
东华把荷包放进胸前，攥住白檀的手，
轻声安慰：“只是长个子抽条，身子还是健壮的，你若实在担心，等大婚入了东宫，再慢慢帮我调养。”
说完便揽着白檀的腰，将人按在了怀里，两人谁也没说话，只是静静的享受这一刻的甜蜜和温存。
只是东华终究不能在此久待，拿出一支他亲自设计图纸的凤簪送给白檀，说起正事来：
“宫里元春那边，我让母后帮忙盯着，不让她闹鬼，军队那边我也因着岳父提供的名单，加快了收拢，
相信很快就能让王子腾无人可用，再将他调回京中，就能处理了他。
届时，只要贾家能维持原样，总能保证百年富贵，你的任务就完成了。”
白檀叹了一口气，“辛苦你了，明明是我的任务，却总是让你辛苦。”
“说什么傻话，你的事就是我最大的事，只要看你开心，我就别无他求了。”
白檀动情的抱着东华，“下一个世界，你来挑选好不好？我也想做些让你觉得有趣的事情。”
东华笑了笑，“好！都随你！”
两人相视一笑，白檀轻轻用脚尖荡起秋千，两人在摇晃中轻贴嘴唇，却没有深入，只听哐当一声，
秋千绳索再也支撑不了两个人的重量，跌落在地上，东华眼疾手快，抱着白檀闪身到了一边，
石榴树上一块块厚重的白雪，哗啦啦的掉在秋千残骸上，
“噗嗤！”白檀和东华都笑了，虽然被打扰了氛围，又觉得这是难得有趣的经历，
“多亏你手脚快，不然咱们俩就要被雪淹了。”
茉莉和远处的苏秉文听到响动，连忙跑了过来，东华悄无声息的放开白檀，白檀也挪动脚步离东华远了一些。
苏秉文过来先给白檀行礼，才拉住了东华的袖子，东华牵着苏秉文，看了看天色，
“还能留半刻钟，咱们去逛逛园子吧，有劳四姑娘帮我介绍一下景致。”
白檀点头，带头先去了花园的垂花门，介绍道：
“这条路是连着忘返亭的九曲十三廊，是太祖父亲自取名，
太祖父当年是武将，初进了这廊子，便觉得九转曲折，怎么走也走不完，走得满头大汗后进了这亭子，凉风一吹便不想挪动，
于是便有了这两个名字…”
众人都笑道：“初代老国公很有些妙思，都说大俗即大雅，这廊亭的名字取得很恰当。”
“这亭下的池内原有一片荷花，夏季时竞相争放，十分雅致，现在虽只有白茫茫大雪，但映着两岸红梅也有些可看之处…”
白檀笑吟吟的，把他们往前厅的地方带，只想着送到这里就行了，自己即刻回转，
省的被二门的哪个婆子看到，让人嚼舌，
说完最后一句，就要走，被东华拦住，低声道：“再送最后一段吧，下次见面又要不知多久。”
白檀心软，便大着胆子继续向前。
也幸亏她送过来了，不然东华真要惹一身骚，
白檀刚过拐角，就被一个姑娘大力一撞，白檀脚下一滑，差点跌倒，
幸亏后面的东华和茉莉见事不好，一左一右扶住了白檀。
穿着藕荷色缂丝袄，白色披风的宝钗，难得穿着鲜亮，
手拿一支红梅，身后跟着莺儿，此刻正被反弹力，撞得跌倒在雪地上，
后面还有几个贾府和梨香院的婆妇。
宝钗只觉得撞的人身体软绵绵的，直觉撞错了人，抬头一看，就看到白檀被搀扶着，眼里带着怒火和讥嫌的看着自己，
连忙被莺儿扶起来，尴尬笑道：“四妹妹好好巧，我正要去找你说说话呢。”
苏秉文纳罕，因表哥想要偷着见表嫂一面，所以一路上都让下人回避了，怎么这里突然出现两个姑娘。
正想着，就见太子表哥大步流星的上前两步，上前挡住表嫂半个身位，喝道：
“大胆，还不跪下！”
他直觉表哥怕是动了大怒了，抬头一看，果然，表哥和表嫂的表情如出一辙的冰冷，看着那姑娘的眼神，没有一点活人气。
太子表哥一向如此，他也不觉得奇怪，
只是平时和蔼温柔的表嫂，现在眼看着那姑娘，也仿佛是在看一只蝼蚁一样淡漠无情，把他吓了一大跳。
北风鼓鼓的吹着，几人站着不动，更觉得寒风刺骨，苏秉文突然冷的不行，即使裹紧了披风，依旧冻的牙齿打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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