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府风云27
“娘娘省亲，这是何等的体面，自然是要最好的。
那刘才人陈婕妤家里，请的是最好的工匠，工匠的月钱以及山石等，就已花了30万两银子，这还不算后期的摆件帷幔布料戏班等，
咱家娘娘是妃位，位份上压了她们不知多少头，若是建的园子没有她们的好，回了宫里岂不是反遭她们取笑？！
五六十万两是少不了的。”
王夫人为女儿据理力争，不仅是为了元春的体面，也要给自己争口气，免得府里都去奉承大房，让她做冷板凳。
另有元春是她的骨肉，如今得了大出息，自然想借着家里没分家，好好用公中的钱，尽力弥补元春。
这话刚说完，就遭到贾政的呵斥，
“宫里规矩最严，你也说了娘娘是妃位，安有被低位取笑的道理？
且当今崇尚节俭，娘娘也自幼不喜奢靡，自然体察圣心。
更何况按你的说法，娘娘是妃位，造个园子就得需五十万两，那太妃老太妃他们岂不是要百万两银子？
皇后娘娘的娘家，承恩公府都没凑这个热闹，反倒是咱们家起了性？”
贾赦也嗤笑道：“二弟说的有理，谁家有那么多钱就为了盖个园子？
即便是有，为娘娘掏空了家底，剩下的这一大家子怎么办？难不成都喝西北风去？
刘才人家里是商户有钱，陈婕妤家里齐国公府，和史家一样，前朝便是世家，自然有积累。
咱们贾家的库银如何比得了！
况按照二弟妹的说法，四姑娘作为太子妃，除太后皇后外没人比她更尊贵。
所居之所，岂不是标准更高？
要知道，太祖年间的太子妃居家时，可是另起了阁楼居住，咱们家太子妃尚且能体贴家中不易，贤德妃难道为了自己一时的风光，让长辈妹子以后都扎着脖子吃粗粮？”
“大哥说的这是什么话！”
王夫人一下子就应激了，“前段时间整顿公中，少说库里也有近百万两银子，给贤德妃娘娘盖完园子，剩下的也有3.4十万两，怎么就全家都得吃粗粮了？！”
贾母听着大房二房争吵，重重的敲了下拐杖，怒喝道：“够了，吵什么！哪有些大家气派！”
贾赦和王夫人都闭了嘴，贾母才继续道：
“盖园子是为了皇家的体面，按理说不该俭省，但家里的银子确实不多…”
王夫人打断贾母争辩起来，刚说没一句话，
贾政突然发难，啪的一巴掌打在了王夫人的脸颊上，
“你够了，你可真是了不得了。母亲说话你也敢犟嘴！”
这一巴掌把屋子里的众人都吓了一跳，
大家子里就没有个打媳妇儿的道理，就连贾赦这种不着调的，看不上邢夫人，也只是嘴上不饶人，极尽挖苦之能事，却没有动过邢夫人一下。
贾琏屡屡被王熙凤气得半死，却也只能拿丫鬟小厮出气。
贾政却当着贾琏王熙凤等小辈的面给了王夫人一巴掌，这着实骇人。
贾政是个文人，这辈子除了宝玉就从来没对人动手过，
可他也实在是憋闷太久了，他本就觉得元春做皇妃，夹在皇上上皇中间，里外不是人，心里疼惜女儿，又怜又愧。
听闻元春本来有机会出宫，却被王夫人阻止，心里就觉得她不念骨肉亲情。
又烦忧以后分家，二房要受王家拖累，心里又哀又怒，
且孝字当先，王夫人竟敢打断顶撞贾母，认真追究起来，这属于不孝，
一时间被王夫人这看不清形式的内宅妇人气坏了，突然之间就手比脑子快。
贾母没料到贾政突然动手，虽然生气王夫人不尊重自己，但更觉得儿子冲着内宅妇人发火，没出息。
直接怒骂起来，“你个混账羔子，如今竟会打老婆了，你…”
贾母还要再说什么，连忙被贾赦止住，“母亲莫要生气，气坏了身子如何是好？”
又回身打了贾琏两下，“你这不省事的混账，这时候还赖在这里做什么，看长辈的笑话不成，还不滚出去！”
贾琏王熙凤就等这句话呢，行礼后，匆匆避了出去。
过了一盏茶的时间，才听到里面，王夫人止住了哭声，贾赦出来把两人重新叫回去。
屋子里的人面色虽然不好看，但最起码气氛是平静下来了。
贾母直接道：“府里之前虽然有近百万的库银。
但还了欠款后，剩余的不足50万两，咱们一家子不说两家话，你们也别蝎蝎螫螫的。
干脆打开天窗说亮话。
我老婆子这也没几年好活，等蹬脚去了，除了用你们这些孝子贤孙给我摔盆挂帆，用不到你们一分钱，我自有棺材本。
你们委屈自己，乃至于委屈我都没什么。
可家里的小辈儿，总不能让他们以后的吃穿住行，婚丧嫁娶就用两个铜子就打发了吧！”
众人忙叩头不敢。
贾母继续说：“库里10万两是封库银子，除非分家，否则不能动用，
减去这个，统共能用的不足40万现银。
如今府里的大宗，不算往来应酬，只说几个孩子的婚事，兰哥儿和大姐儿年纪还小，我们暂且能放放。
黛玉自有如海操持，不用咱们出银子，同理惜春是东府的，也不算她。
可宝玉，二丫头，三丫头，四丫头，甚至环哥，琮哥的年纪都不小了。
四丫头的婚事是第一要紧，虽有皇家和礼部操持，但160台的嫁妆，家里总不能也让皇家出了。
除了四丫头现有的，以及亲戚们的添妆，按以往太子妃明面的例，咱们家最少要准备，三万两的嫁妆银，以及两万两来采买其他。
这已经是五万两了。
府里有旧例，姑娘们出嫁，无论嫡庶一视同仁，嫁妆银子最低不得少于5000两，为的是姑奶奶的体面，
有心疼女儿的自己填补，公中不管。
两个丫头的嫁妆，打造家具的木头虽然齐全，但妆奁衣料总不能用些过气霉烂的，且棺材寿衣都需采买。
每个姑娘最少准备1万两，迎春探春加在一起就是两万，
三个哥儿，宝玉按照琏儿的旧例，聘礼6千，操办亲事500两，就算7千两，两个小的，每人也得4千两。
这婚事一项就近10万两。”
众人一合计的确是这么回事儿，就连王夫人也不敢明火执仗地说，克扣小辈们的聘礼嫁妆银子，这一番算下来能动用的不足30万两。
“咱们自家也要过日子，另需三万两，来维系几年里的府里日常，5千两省亲时打点宫中，两万两亲戚往来。
这就是6万两，剩下的24万两银子就是贾府能用来盖院子的，不过我丑话也说在前面。
这24万两银子花出去，日后你们谁想买个头面首饰古董字画，就得用你们自己的私房了。”
贾母说完这话就不再言语，其他人也都静默不言，王夫人见此情景，便道：
“20万两银子，如今实在是不够。娘娘封了妃，阖族都有体面，想来他们也是愿意为娘娘的园子出份力的，
还有咱们家的这些亲戚，娘娘好，他们也能沾光不是？
更何况亲戚们也都是体面人家，不是那等子拿不出两个钱来的破落户，老祖宗的娘家史家一门双侯何等显赫，
林姑爷家里也有万贯家财，咱们又帮着姑爷养了林大姑娘三四年，何不…”
真够不要脸的，众人听了这话，心里都不禁腹诽，贾政更是掩面，若是真以这种理由上门要银子，以后他有何颜面见妹夫？
就连贾赦也忍不住频频看向王夫人，他自认已是天下间第一厚脸皮，却没想一山更比一山高，真是小看了这个二弟妹。
贾母冷哼道：“把黛玉接来府里，为的是什么？为的是我自己的心！
当初去接时，如海就不愿意，是我去了三封信才说动的姑爷。
黛玉刚来的时候身子不好，但吃的补药都是我老婆子私库里拿的，除了每月的二两银子，也就是些吃喝穿戴，
上次如海来，特意拿了8000两的银子给公中，8000两别说是养一个小丫头三年，十年也用不了。
你怎么好意思说咱们帮人家白养女儿？
我史家虽一门双侯，但家里的针织女红还要女眷亲自来做，如此节省，难道为了你女儿，要逼着史家动用老底子不成？”
王夫人犹自不服，还要争辩。
贾赦看母亲已然是动了真怒，他不好再次和弟妹争吵，连忙看了邢夫人一眼。
邢夫人这次可算是有了眼色，立马道：
“弟妹也别说史家林家，王家薛家可也是咱们的亲戚，
且弟妹也常说王家海贸富裕，家里珍奇数不胜数，王大人如何如何得圣宠云云，
薛家是皇商，银子海了去了，
娘娘这园子，难道做姨母舅母不表示表示？”
王夫人哑然，贾母便笑说：“林丫头住在这府里，薛家同样住在这府里，是该一视同仁的。
林家是清流体面人，比不得薛家富裕，不过若薛家拿出十几万两的银子来，林家想来也不会吝啬几万两，
若薛王两家真有心，我亲自舍了老脸回娘家，去姑爷家讨情分。
不过，我也明说，为防有人暗中使坏，拿来的银子再送回去，
亲戚们的表示送过来，你们都不必经手，直接放在我这，我拿给采办，
若有买的东西，有次的差的，查出来，直接原价赔给府里，
族人不许他们再进府，下人直接提脚发卖！
罪名也是现成的，糊弄娘娘的园子，就是不敬娘娘！就是不敬皇家！”
贾母笑着看向王夫人，原本想拿出五万两的私房，再让大房二房乃至东府分别出些银子的心思也消了，
直接让王熙凤开库，取20多万两的银子，精打细算的先盖起来！
王夫人灰溜溜的走了，贾政也觉得媳妇闹这一场没脸，刚要走，就听外面说，珍大爷，两位史侯爷，林姑爷来了。
到底，这世上有良心的人，总是留不住钱的，
盖这园子，
公中出了20万两，贾母5万两，贾赦拿了两万两，
东府出了五万和一座会芳园，
林如海拿了3万两，怕岳母没有棺材本了，偷着补贴岳母1万两，
史家两位侯爷，明面上，各自拿了1万两，私底下又给贾母各拿了2万两，之所以私下给，是怕皇家知道自家有钱，拿他们开刀。
其他四王八公，往来亲友，以至于贾府京中金陵的族人，多多少少都主动送了钱来。
汇在贾母处，当着大房二房，统计一番，共有55万两银子，
其中还包括二房贾政押着王夫人拿了3万两，以及压在甄家那里的5万两银子。
邢夫人看着账本，也没管王夫人的脸色，大咧咧的道：
“王家才拿了1万两，王二夫人平时好外甥好外甥女的，叫个不停，怎么动真章的这样小气，还没有两位史侯爷拿的多，
薛家平日对下人大方，这次却只出了5千两，连个外八路的亲戚也不如。”
又奉承贾母道：“还是老祖宗有体面，您老人家平日和善慈厚，所以最得人心，亲戚们此番也是看您的面子。”
“亲戚们无论多寡都是他们的心意，万不可如此说，被下人听到，传扬出去，还以为咱们家是那等不知恩的。”
贾母好声好气的给邢夫人讲其中的道理。
王夫人黑着脸回房，抬手就砸了一套茶具，
“什么看老祖宗的面子，一个个的还不是想要巴结娘娘。
自以为出了几两霉烂的银子，就想巴结我的女儿，我呸！”
心里又气王家薛家不给她做脸，尤其是薛家，已经打着元春的名号做生意了，给的钱，却还没有外头求庇护的小商户给的多。
宝钗过来，就看到拉着一张脸的姨妈，心知定然是自家出的银子少，惹了姨妈不快，
可如今家里的钱都在妈手里拿着，她怕哥哥以后想要认真做生意，没有本钱，便和貔貅一样，不肯听劝，
反过来说宝钗不知家业艰难，给的多了，以后王家贾家定然会觊觎剩下的银子等小家子话。
宝钗只好小心的在王夫人这里赔笑脸，哄着劝着，才让王夫人的火气小了一些，不过王夫人心里也不如以往对待薛家亲近，对于妹子提出的金玉良缘一说，更加看不上，
宝钗虽好，但到底是商户出身，看妹子重男轻女的做法，想来宝钗的嫁妆也没有多少，宝玉可是国舅爷，想娶什么样的高门闺女娶不到！
不过，宝钗的确乖巧可人疼，给宝玉做个良妾倒也合适，到时候她和妹子提起，一来宝玉得个贤妾，二来也能出了今日薛家不给面子的，这一口恶气。
两相便宜！
大观园用时小半年，终于赶在年前轰轰烈烈的盖完。
没有了赖家这种大蛀虫，族人采买也不敢深贪，绝没有那种买十几个不会念经的小女孩和戏班行头，就花了几万两银子的事情。
现只差些牌匾挂联园子就能请娘娘回家省亲。
白檀拿着毛笔直犯愁，贾政让家里的孩子给大观园写着匾额对联，以及其中来历典故，他会一一查看，也算检查小子姑娘们的功课，
若有好的，他让人打了牌匾去。
要写作业，除了黛玉没人高兴。
尤其为难住了白檀，抬头看其他人，姐妹们都在奋笔疾书，连惜春都有模有样的写了一张纸，
白檀往旁边黛玉那里伸头看，大部分亭台楼阁已经写好，
除了凸碧凹晶这种前人用的少的，看起来不落窠臼，
也有琢浪，真趣这种用的多的，却也不显俗套。
白檀想了想，提笔将之前看到过的一些有趣名字，譬如放鹤，景真这种，乃至对联都囫囵的写了，囫囵交差。
贾政若是打回来叫她重写， 她就直接放赖，谁让他难为我胖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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