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重审“皇嗣遇害”案
夜色如墨，浓得化不开。
永宁宫内，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宫人都屏住了呼吸，连走路都踮着脚尖，生怕发出一丝声响，惊扰了殿内那位看似平静的主子，也怕惊动了宫外那些看不见的、噬人的鬼魅。
绿萝和春禾等人脸上也笼罩着愁容，惶惶不可终日。
只有沈清歌，依旧坐在窗前。
她指尖拈着一枚棋子，并未落下，只是安静地望着窗外那片被宫墙框住的、逼仄的天空。
晚风从开启的窗户吹入，带着一丝凉意，拂动她素色的衣袂，也吹动了她垂落的几缕发丝。
她的神情淡漠如水，仿佛外面那些能将人撕碎的流言蜚语，那些朝堂上要置她于死地的汹涌声浪，都与她无关。
她不自觉得又想起那个男人。
那份宠爱，浓烈得像是能将人焚烧殆尽的烈酒。
周围的空气忽然变得更加凝滞，连风声都仿佛停歇了。
一种细微的、被注视的感觉自身后传来。
紧接着，一双有力的臂膀从背后环住了她，一个温热的胸膛紧紧贴上她的背脊。
熟悉的龙涎香气息，蛮横地将她包裹。
沈清歌没有回头，甚至连眼睫都没有颤动一下。
“皇上，”她的声音很轻，也很冷，“这个时候，您不该来。”
永宁宫如今是风暴的中心，是人人避之不及的瘟疫之地。
他身为天子，踏足此地，本身就是一种态度，一种会激起更大风浪的态度。
萧柏熙将头埋在她的颈窝，深深地吸了一口她发间的清香。
那带着安神功效的香气，似乎能抚平他连日来的烦躁与戾气。
“朕想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
他的声音带着沙哑，与其说是回答，不如说是一种宣告。
他收紧了手臂，力道大得几乎要将她嵌进自己的身体里。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殿内只有彼此交错的呼吸声。
许久，萧柏熙才缓缓开口，声音压得很低。
“过几日，朕会在朝会上，着令刑部重查万婕妤小产一案，限期破案。”
沈清歌的心，微微一动。
她瞬间就明白了萧柏熙的意图。
将她、关于“妖妃祸国”的流言，重新引回到了“皇嗣被害”的刑事案件上。
只要查案，朝堂上那些叫嚣着要废黜她的声音就必须暂时平息，因为在案情水落石出之前，她只是嫌疑人，而非罪人。
这虽是一步缓兵之计。
但只要能查出真正的下毒之人，那所有关于她“善妒”、“狠辣”乃至“妖妃”的流言，便会不攻自破。
“只是……”萧柏熙的下巴轻轻摩挲着她的肩头，语气里带上了一点歉意，“到时候，恐怕会委屈你。”
沈清歌当然明白。
既是“重查”，她这个最大的嫌疑人，必然要被摆在明面上，接受刑部官员的质询，甚至可能要被传唤问话。
这对于一个宠妃而言，本身就是一种折辱。
但她也清楚，对方既然能设下如此天衣无缝的局，牺牲一个“皇子”来构陷她，就绝不可能留下任何明显的证据。
事隔这么些时日，那些餐食早已被处理干净，恐怕连当初动手的宫人，也已化作了尘土。
这案子，注定是一桩悬案。
萧柏熙此举，要的不是一个真相，而是一个“调查”的过程。
一个足以堵住悠悠众口，平息朝堂风波的过程。当然最终也会有一个合适的“罪犯”。
能在这个节骨眼，他没有选择牺牲她来平息众怒，而是选择用皇权为她撑开一把保护伞，甚至不惜亲自来她这风口浪尖之地安抚。
这份情意，已是帝王家难得的奢侈。
“臣妾明白。”沈清歌终于侧过头，对上他深邃的眼眸，“能得皇上信赖，是臣妾的福气，何谈委屈。”
她的眼神温顺，语气柔婉，一如既往。
萧柏熙看着她眼中的“顺从”，心中的那点愧疚与烦躁被极大的满足感所取代。
他喜欢她这副模样，聪明，识趣，又全然依赖着他。
他俯身，吻住了她的唇。
这个吻，不似往日的狂野，带着几分安抚的温柔，却依旧充满了不容抗拒的占有。
这一夜，龙驾留宿永宁宫。
消息如长了翅膀般飞遍了整个后宫。
所有人都明白，皇上用最直接的方式，回应了那些质疑。
几日后的大朝会，萧柏熙果然当庭下旨，怒斥流言可恶，言明皇嗣之死必有蹊跷，令刑部尚书文远侯郑知言审理此案，限期一月，务必查明真相，还惠妃清白。
此令一出，朝堂上那些请求废妃的声音，戛然而止。
风向，似乎又悄然转了个弯。
又过了两日，刑部尚书郑知言，携同两位下属，亲自来到了永宁宫。
文远侯郑知言年近五旬，身形微胖，一张脸上总是带着和气的笑，但那双眼睛里，却透着久经官场的精明与审慎。
“微臣郑知言，见过惠妃娘娘。”他躬身行礼，姿态放得极低，言语间满是客气，“奉皇命查案，多有叨扰，还请娘娘恕罪。”
“郑侯爷言重了。”沈清歌端坐主位，神色淡然，“本宫身陷流言，苦不堪言，正盼着大人们能早日查明真相，还本宫一个公道。本宫定会全力配合。”
郑知言闻言，笑容更深了些：“娘娘深明大义，实乃我等之幸。按规矩，微臣之后可能会传唤娘娘，或宫中侍奉的宫人到刑部问话，还请娘娘提前有个准备。”
“理应如此。”沈清歌颔首。
她的目光，不经意地掠过郑知言身后的两人。
其中一人是刑部的侍郎，她有些印象。
而另一人，却让她微微蹙了蹙眉。
那是个很年轻的官员，约莫二十出头的年纪，身着一身六品官服，站在那里，身姿挺拔，眉目清朗，神情沉静，不卑不亢。
在郑知言这样的老臣身边，他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却又自有一股独特的气场。
不知为何，沈清歌看着他的眉眼，竟感到一丝说不出的熟悉。
那种感觉，不是见过，而是一种……仿佛在很久很久以前，在某个被遗忘的角落，曾与这样的轮廓有过交集。
可她搜遍了记忆，也想不起在哪里见过此人。
似乎是察觉到了她的注视，那年轻官员抬起眼，目光与她对上。
他的眼神，清澈而略显稚气，没有丝毫波澜。
只一瞬，他便垂下眼帘，恢复了恭敬的姿态。
沈清歌收回目光，心中却泛起了一丝涟漪。
“这位是？”她状似随意地问道。
郑知言立刻介绍道：“回娘娘，这位是刑部主事，钱昱，钱大人。他心思缜密，善于勘查，是微臣的得力助手。”
“钱昱……”沈清歌在心中默念着这个名字，依旧没有任何头绪。
她确信，自己绝不认识此人。
那份熟悉感，究竟从何而来？
“娘娘，我等想先去小厨房看一看，不知是否方便？”郑知言恭敬地请示。
“自然方便。”
沈清歌点点头，对绿萝道：“你带郑侯爷他们去吧。”
她看着郑知言和那位刑部侍郎的背影，目光却再次落在了那个叫钱昱的年轻人身上。
他走在最后，步伐稳健，从始至终，没有再看过她一眼。
一个刑部主事。
一个让她感到熟悉的陌生人。
沈清歌的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眼神幽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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