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该怎么做？
“这不是一份项目计划书，这是一份草菅人命的犯罪预告。”
“如果这个物流中心按照这份图纸建成，一旦投入使用，不出二年，药品交叉污染、温湿度失控等问题会全面爆发，后果不堪设想！”
“这不是技术瑕疵，这是从根上就烂掉了！建议立刻上报国家药监局，由最高部门介入调查！”
犯罪预告！草菅人命！
苏晴原以为这只是一场官商勾结，权力寻租的肮脏游戏，却没想到背后牵扯的竟然是如此严重的安全隐患。
她忽然感到一阵后怕。
如果她真的按照纪良的剧本用了那份假文件去做文章，最多也就是让远航制药在舆论上陷入被动，最后很可能还是会通过整改、复审等方式蒙混过关。
这个巨大的安全隐患将永远被埋藏在地下。
到那时，她苏晴就不是揭露真相的记者，而是成了帮凶！
纪良他知道真相吗？
他知道这份计划书烂到了这种程度吗？
苏晴在一瞬间想过了很多可能性。
以纪良的精明，他手下的专家组不可能看不出这些致命问题。
他选择用一份温和的报告来做局，恐怕不是他心慈手软，而是他很清楚这个项目背后的水太深，深到他这个小小的市局局长也无法撼动。
他想用舆论这把刀砍掉远航的几根枝叶，逼其知难而退，这已经是他能做的极限了。
可苏晴不想止步于此。
她骨子里的新闻理想和职业道德不允许她对这样一份犯罪预告视而不见。
她陷入了两难。
直接把这份报告捅出去？
以省报王牌记者的名义写一篇惊天动地的深度报道？
不行。
这么做固然能掀起滔天巨浪，但她也很清楚在权力面前，一篇报道未必能决定最终的走向。
远航背后的那股力量足以将这件事压下去，甚至反过来给她扣上一顶造谣传谣的帽子，让她永世不得翻身。
她不能拿自己的职业生涯去赌。
那么，把这份报告交给纪良？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苏晴就下意识地想要抗拒。
她不想让他觉得自己是在向他认输，更不想让他觉得自己还是成了他棋盘上的一颗子。
她坐在冰冷的地板上，看着窗外渐渐泛白的天际线，内心天人交战。
许久之后，她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眼神重新变得坚定。
她拿起手机，没有联系纪良，打给了她在青原发展的那个线人。
“帮我个忙，去邮局寄一个同城快递，收件人写青原市药监局纪良，寄件人……就写‘一个关心药品安全的青原市民’。”
她将刘老出具的专家意见打印出来，连同那些关键的原始数据复印件一起装进一个牛皮纸信封，没有留下任何与自己有关的痕迹。
纪良，这颗子弹我交给你。
我倒要看看你敢不敢，有没有本事打出这致命的一枪。
这不再是你我之间的输赢，这是你的选择。
做完这一切，苏晴反而感到一阵轻松。
她拉开窗帘让清晨的阳光洒满整个房间。
青原市的天马上就要变了。
……
周一上午九点，青原市政府二号会议室。
长条形的会议桌旁人头攒动。
这场远航制药的项目协调会规格不低。
分管工业和招商的王副市长亲自坐镇，发改、国土、规划、消防、环保，但凡能叫上号的部门，一把手都来了。
远航制药的副总钱伟被安排在客人的位置上，那派头却比在座的任何一位主人都足。
他靠在椅子里二郎腿翘得老高，端着茶杯慢悠悠地吹浮沫。
眼神时不时地会越过众人，像苍蝇一样落在末席的纪良身上，那里面不加掩饰的轻视和看好戏的得意几乎要溢出来。
在他看来今天这会不过是大家陪着他走个过场。
市里的大领导早就透过气了，这么多部门坐在这里名为协调，实为施压。
他纪良一个新来的药监局局长还能拧过这么多条大腿不成？
他这几天一直没发作，就是想看看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年轻人最后会用一个什么姿势，低头认输。
纪良安安静静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脸上没什么表情。
他面前只放着一个薄文件夹和一杯早就没了热气的白瓷茶杯。
会议开始，王副市长先讲了几句场面话给这事定了调子，中心思想就是远航这个项目很重要，对青原的经济发展有大好处，要求在座的各位思想统一，互相配合，主动为企业解决困难。
接着，发改、国土那几个部门的头头挨个发言，话都差不多，翻来覆去就是说自己那摊子事原则上没问题，就等药监局的前置审批意见下来他们那边立刻就能走程序。
一圈话讲完，所有人的目光有意无意地都聚到了纪良身上。
“纪局长，”
王副市长看向纪良，语气听着很温和。
“药监局这边研究得怎么样了？今天这么多同志都在，时间宝贵，你就简单说两句吧。”
钱伟放下了茶杯，准备听戏。
纪良抬起头，在众人脸上扫了一圈，然后伸手不紧不慢地打开了面前的文件夹。
“王市长，各位领导，远航公司的项目计划书我们局里收到了，我们很重视马上就组织了人手进行评估。这几天大家加了加班，初步的评估意见已经有了。”
他拿起那份报告。
“从我们药监部门业务的角度来看，远航公司提交的这份计划书在好几个地方都存在一些……嗯，可能还需要再研究研究的地方。”
他清了清嗓子，开始念手里的报告。
“比如，在药品分区的规划上，高风险作业区和低风险作业区之间的物理隔离，这个设计不符合最新的GSP规范，有潜在的交叉污染风险。”
“再比如，冷链仓库的备用发电机功率不足，一旦出现长时间断电，无法保证特殊药品的储存温度……”
他列举的问题听起来都非常专业，但又好像不是什么无法解决的硬伤。
钱伟的脸上露出了不耐烦的神色。
他打断了纪良的话：“纪局长，你说的这些都是技术细节问题嘛。我们这么大的项目有些地方考虑不周全很正常，后续深化设计的时候都可以调整优化。今天我们开的是协调会，不是技术评审会，你只要告诉我们这个项目你们药监局到底是批还是不批？”
“钱总说得对。”
王副市长也适时地敲了敲桌子。
“纪良同志，不要纠结于细枝末节。大的方向我们还是要把握住，我的意见是药监局可以先出具一个同意项目开展前期工作的意见，后续的具体问题可以边建设边整改嘛。”
这番话等于是直接给纪良下了命令。
会议室里所有人都看着纪良等着他点头。
纪良却忽然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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