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一章 心死
白纸黑字，红色的印章刺得苏晴眼睛生疼。
她拿着笔的手抖得厉害，几乎握不住。
林小美看着她这个样子，嘴角闪过快意。
她像是无意中提起一样，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能让苏晴听见。
“唉，苏小姐，你也别怪纪局。他现在压力也很大，毕竟这案子是省里亲自督办的，谁也不敢掉以轻心，韩主任都说没见过纪局这么铁面无私的，为了避嫌对自己未来的岳父家下手比谁都狠。”
她这番话捅进苏晴的心窝。
对自己未来的岳父家下手比谁都狠……
为了避嫌……
苏晴感觉自己浑身的血都凉了。
她签下自己的名字。
林小美收回文件，满意地点了点头：“谢谢苏小姐配合。”
她扭头就走，一只脚都迈出门槛了，又跟忽然想起来啥事儿似的回过头冲屋里甩过来一句：“哦，对了，纪局交代了让你自己多保重。”
话讲完，人就带着她那伙人头也不回地走了，皮鞋踩在地砖上咯噔咯噔的，老远还听得见。
“保重？”
苏晴身子晃悠了一下，眼泪这回是真不听使唤了，一串一串地往下滚，没声儿可把脸烧得生疼。
他把她好好的家给毁成这样，完了，还隔着人传话让她保重？
苏晴觉得自个儿的心碎得捡都捡不起来了。
……
那林小美一出医院大门，就赶紧钻进了自个儿的小车里。
刚才那张公事公办跟谁都欠她八百块钱的冰块脸立马就化了。
她从包里摸出手机，熟练地拨了个号，是她们组里一个关系不错的姐妹。
“喂，是小莉吧？你猜我刚才碰着谁了？苏家那位大小姐！哎哟我的妈，那惨兮兮的小样儿，真是看得我心口直疼。”
她嘴上说着心疼，那调调儿拐了十八道弯谁听不出来是在看笑话。
电话那头的人也笑了：“美姐你可真有两下子，纪局连这种事都让你出头，看来是真没拿你当外人。怎么样，那个姓苏的丫头片子没跟你撒泼打滚？”
“她？她拿什么跟我闹？”
林小美对着后视镜理了理头发：“她爹都快蹬腿了，家里的买卖也黄了，她现在就是条秃了毛的狗，谁瞅着不顺眼都能上去踹一脚。”
“我跟你们讲，纪局这回可真是下了狠心，一点面子都不给，那手段啧啧，我看着都替他后怕。”
她嘴上说着后怕，那话里头全是幸灾乐祸。
这通电话有一半是故意讲给旁边开车的小莉听的。
果然，这话就跟长了腿的耗子，一转眼的工夫到不了晌午，办案子那帮人里头就传开了。
到了下午，整个青原市当官的圈子里，不管大的小的基本上都知道了。
说那个纪良为了头上的帽子，能把自己未来的老丈杆子往死路上推，连个还没出校门的黄毛丫头都不放过。
有的人背地里骂他是个喂不熟的白眼狼，不是个东西。
也有的人说，这小子是条狠狗，能干大事。
但更多的人就是纯粹看热闹，搬着小板凳嗑着瓜子眼巴巴地瞅着，想看看这出戏到最后到底咋收场。
……
这个时候，纪良正坐在一辆破得快要散架的长途大巴车里。
那车子在盘山土道上开着一晃三摇。
车窗户外头除了光秃秃的黄土坡还是黄土坡，跟电视里放的那些穷山沟一模一样。
再想想青原市那些高得戳天的大楼，简直就像是两个世界。
他已经坐了快十个小时的车了。
从青原市出来先是坐了一夜的火车，到了省城又马不停蹄地转了这趟长途车。越往里走，路就越烂，信号也早就没了。
青原市里那些风言风语，他用脚趾头想都知道现在传成什么样了。
一个为了往上爬，不惜把自己女人和未来老丈人往死里整的白眼狼，野心家。
这顶帽子他戴得心甘情愿。
那些躲在暗处的人物最喜欢看的就是这种狗咬狗的戏码。
他把自己演得越不是个东西，他们就会越放松警惕。
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在那群人最得意的时候悄无声息地潜到他身边，然后一刀扎进他的七寸。
车子又晃荡了两个多小时，天都快黑了，总算在一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山坳里停了下来。
司机师傅扯着嗓子喊了一声：“到了！下车的赶紧了！”
纪良背着包下了车，一股牛粪味的冷风灌进他的脖子，让他结结实实地打了个哆嗦。
眼前这个所谓的寨子其实就是十几户用黄土和石头垒起来的破房子，稀稀拉拉地散落在山坡上，家家户户的烟囱里冒着黑烟。
他按照当地派出所给的地址，顺着一条泥泞的小路往寨子深处走。
几个坐在村口大石头上晒暖的老头老太太直勾勾地盯着他这个外乡人，那眼神让他浑身不自在。
“哎，小伙子，你找谁家的？”
有人扯着嗓子喊了一句，没一会儿就把村长给叫了过来。
村长是个皮肤晒得跟黑炭似的中年汉子。
他嘴里叼着个老掉牙的旱烟锅，眯着眼睛上上下下地打量纪良，那眼神就跟看贼一样。
纪良不敢怠慢，赶紧从兜里掏出一包被挤得变了形的烟抖出一根递过去，脸上挤出个笑：“大哥，跟您打听个人，咱村里是不是有个姓刘的大夫？”
村长一听这话，那眼神更不对劲了。
“我们这旮旯没有姓刘的，我们这儿没有姓刘的大夫，就一个卫生所里头看病的是外地人姓王，你找他弄啥？”
纪良心里一下就有底了。
看来这个叫刘立坚的藏得是真够深的，连名带姓都换了，还把村里人都给招呼好了。
他也不说破，脸上还是那副老实人的样子，抬手挠了挠后脑勺嘿嘿地笑：“大哥，你可别多想，我是他家一个远房亲戚，家里老人眼看不行了，就想在闭眼之前再瞅他一眼。”
“他出来十多年了一趟家都没回过，家里人急就托我出来碰碰运气。”
他这话一半真一半假，再加上脸上那股子坐了好几天车，累得不行的实在劲儿，还真挺能唬人。
村长的脸色看着好了一点，但嘴还是严得很：“那你怕是找错地儿了，我们这儿真没你要找的那个人。”
纪良也不急，从贴身的口袋里掏出张都快被摩挲烂了的黑白照片，递到村长跟前：“大哥，你再帮我瞅瞅是不是这个人？他以前不叫这个名，叫刘建。”
村长把烟杆子换到另一只手上，接过了照片眯着眼睛凑到跟前看了半天，又递给旁边伸着脖子瞅的几个老头。
一个老头看了一会儿，不太敢确定地讲：“你别说，这照片上的小伙子跟王医生年轻那会儿是有点像哈。”
纪良心里一乐，知道这事儿有门儿了。
他正想着再添把火，村里卫生所那方向忽然有一个女的抱着个娃，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就往村口这边冲。
“村长！村长！不好了！俺家狗子抽过去了！快不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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