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传 48 案卷昭雪空余恨 崖下焦车断疑踪
李羡鱼爬出来掀开禁闭室的密道口,探出脑袋,比警察先到一步,却是晚来一步。
他最先看到辛璧凝倒在椅子上被一支断剑贯穿胸口,她应该是用匕首自裁,然后忍痛拔出匕首擦净,再用剑柄抵住桌子,往前一送,伏剑而死的。张氏中弹倒在地上,也没了气息。
“小张哥,”李羡鱼震惊地替他合上了双眼,“你走好。”
说来奇怪,张氏的眼中有惊讶,有留恋,有不可置信,李羡鱼说完这句,第二次张氏的眼睛就合上了。
桌上左右分别规规矩矩放着两份东西,李羡鱼先看左边,那是一份牛皮袋卷宗,签着谢凝云的名字,李羡鱼知道这是谢警督的东西,他没有去碰。
右手边,他看到一只灌满福尔马林的玻璃瓶子里,装着一只覆满白翳的眼球,正随着他的动作上下左右漂动。旁边贴了一张纸,写着:‘辛夷,谢谢你送我的匕首,很好用,还给你,你曾说我的眼睛很漂亮,现在我要死了,把它送给你,希望你看到它,就想起我。听闻君子伏剑而死,我苟活一世,罪该万死,所得非愿,以这种方式自尽,一为赎清罪过,二是希望我来世能做个清清白白的君子,淡泊名利,避世隐居。千万不要把我和无云合葬,她是干净的,我配不上她,无云的母亲满怀信仰,死得其所,无云不会想要见我,无云是秋日里明媚的万里晴空,我是黑暗中苟且偷生的罪人,余生能够以妻之名为她服丧我已经心满意足,死后亦不必相见。请把窗帘拉开,让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温暖我,就算是我与无云的重逢。附:我不想戴义眼了,但是妈妈不喜欢它。落款:璧凝。’
照片背后写着,森林里住着一只狐狸,这只狐狸爱上了另一只狐狸,后来她发现这只狐狸是猎人假扮的,她在猎人开枪之前咬死了猎人,狐狸叼走了猎人的女儿,养大了她,小狐狸却爱上了猎人的女儿。
下面是辛璧凝的字迹:‘狐大姥从小就和狐狸说,要小心猎人,这只狐狸爱上了猎人的女儿,狐狸的爱人被妈妈咬死了,狐狸思念过度,变成爱人的模样,穿上爱人的衣服,替爱人完成未竟的事业。有一天我照照镜子,才想起来我本就是一只狐狸,只不过化形,穿上了人的衣服,摇身一变成了猎人。这只狐狸累了,她脱下衣服,变回了狐狸。’
旁边有一缕辛璧凝剪下的头发,乌黑柔顺,带着点天然的弧度。一条白玉菩提手串。
匕首就在旁边,下面还压有一封信:‘辛夷,我成了。我不怪你,辛夷,你注定,比我走得要远。或许,辛夷,她是真正让我活过的人,也是为数不多,爱我的人,她是利用我也好,虚情假意也罢,对我来说,够了,她告诉我,这不是一种奢求,被爱,也不是一种折磨。你知道吗,大姥每次杀人,血腥气都会引得山庄里的猎犬彻夜吠叫,它们现在,依然在黑暗中狂吠不止。数年来药瘾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我的躯体,尽管随着时间推进,有所缓解,却伴随一生,我能感觉到血液的流淌,每一次眼珠的转动,每一次触碰,和它们不经意间,所带来的细微疼痛,或许我的前半部分人生已经过于痛苦,多灾多病,以至于疼痛可以忍受,但叫嚣着折磨我的神经,它们太吵了。我至死才发现,自己生活在一个大姥用憎恨精心织就的骗局里。我的肉体,死在,二十多岁;我的灵魂,窒息在羊水里。
我的灵魂像一艘满载痛苦的小舟漂泊不定。辛夷,谢谢你,捞起我孱弱的灵魂,盛开吧,我的,辛夷花。’
他看向辛璧凝那被血濡湿的发丝所遮盖的右眼眶,显然空空如也。一切词语都无法表述他内心的感情。
李羡鱼装好一切,拉开了窗帘。除此以外,他看到了两个核桃,已经玉化了。李羡鱼轻叹一声,把核桃捡起来放进口袋。
李羡鱼离开时,瞄到了禁闭室里不知死活的杨端,辛璧凝甚至没有关门,他本来已经跑过去几步,想了想,叹了口气,究竟还是回来了,虽然这人是他情敌,还是警察。
“同志,同志。”李羡鱼深吸一口气,鬼使神差凑过去,晃了晃他,又探了探,呼,人还有气,他不能见死不救,可警方快来了。李羡鱼念叨:“杨警官,你你,我救醒你了,你可别抓我呀。”
他从缸里舀了一碗冷水,点炮仗似的远远一泼,正泼在这位杨端警官脸上,行不行听天由命,撂下碗就跑。
“鱼叔叔。”忽然自黑暗里跑出来俩小孩,一左一右拽住了他的胳膊:“你你,你们。”李羡鱼倒差点吓了一跳,仔细一看才发现是桃儿和杏儿。“张爹爹叫我们找你。”桃儿说。
“好孩子,我顾不得你们了,警察马上就来,没人会伤害你们了,”李羡鱼俯身看着他俩,“杨端哥哥没死,他一会就醒,你们跟着他,他是警察。”说罢,他迅速闪身,在杨端醒来前消失在茫茫夜色中了。
在李羡鱼还是‘小鱼’的时候,李有道就告诉过他:“如果哪天我死了,不必伤心,继承我的遗志,去做我未完成的事,记住了吗。”小鱼记住了。
李有道给他说过:“男儿啊,知道妈这名怎么改的吗,是常老师给改的,取意‘君子爱财,取之有道’的李有道,人做任何事,都要有道可循,知道了吗。”
是的,除了诗词歌赋,常夏当时还给她们讲了一些马克思主义。可惜,最开始信任她身份的大姥最后杀害了她,而最开始怀疑她身份的李有道最后却选择默默相信了她。
而李有道每次去境内替大姥办事,都会悄无声息地与警方汇合交流,数年来,大姥从未有过怀疑。至于后山窑洞里锁着的那个疯男人,辛璧凝可没有忘,百忙之中抽出时间,一枪毙命,收网时杨端去看过了,不过五十来岁,头发都白完了,至于他的资料,杨端没有找到,他是一个唱歌的人。
杨端没想着自己还能活,大姥的枪的确打中了他,但辛夷给的玉饰替他挡了一下,杨端被震得昏死过去,他在黎明时醒来,旁边俩孩子一边摇晃他一边叫他:“杨叔叔。”一摸,脸上都是冰水,连头发和领口都湿了,他摸到胸口,那是一块平安扣,已经碎了。
“你们怎么在这?”杨端问。
“鱼叔叔让我们在这等你。”杏儿说。
“李羡鱼来过?”杨端说,手心里什么东西硌了他一下,是一枚磨砂小鱼银链挂坠。
“嗯,他救的你,他还叫你,同志,了。”桃儿说。
“我知道了,今天李羡鱼来过的事,对任何人都不要讲。”杨端一边安慰孩子们别害怕,一边迅速报告,加入了缉毒队伍。经过双方一番激烈的火并,杨端带人破门而入。
他们看到了桌上放着一只档案袋,案子卷宗上盖着结案,上面写着:谢凝云已将辛璧凝抓获归案,本案结案。二级警督谢凝云完成任务,不幸负伤,与犯人同归于尽,无法归队。
万里警官化名常夏,常平安,以教师的身份进入山庄任教潜伏,五年后不幸暴露,被辛启残忍杀害,其女无云随后被拐,十七年后被大姥残忍杀害,辛启已经到案。
另附有一张万里的警官证,照片依旧清晰可辨,上面清清楚楚写着她的警号和属地,她是本案第一个牺牲的警员,来自边境。一张地图,上面详细注明了所有牺牲警员的墓地位置。袋子里,是所有参与本案侦破的牺牲警官的证件,警号和名字。杨端在那里找到了自己的名字。一本毛选,还有一只优盘,里面记录了大姥辛启和辛璧凝的所有犯罪证据。
谢凝云把这些证据留给了杨端。
辛璧凝出于大姥身份是必然会借助谢凝云的身份去调查的,但事后她又会想起,自己也是同为警官的谢凝云,便满怀惋惜愧疚之情将同志的证件和信息保存好。
辛璧凝携夫自杀,辛夷和辛萦并不在这座老宅。
稍后,抓获的同伙说亲眼看到姐妹俩乘车出逃,指了方向,那条路上设卡埋伏没有拦截到可疑车辆,杨端带人沿途细细搜寻,只在弯道处见到一条长长的刹车痕迹,寻了一天,才在出山的必经之路的山下寻到了一辆车翻倒烧焦的车架遗骸,有两个面目全非焦炭也似的尸首,判定为年轻女性,死亡时间在凌晨一到三时,推断是二人驾车出逃,但恰逢雨后天黑路滑,在一个死亡弯道处甩飞出去,一头栽落悬崖,引起自燃,车毁人亡。那辆车经过核验正是辛夷姐妹俩的爱驾,出门必备,只不过被人磨坏了刹车线,又提前在车身泼了汽油。
衣着身高也相似,还寻得了辛夷那把爱枪,枪号也能对上,杨端的疑心仍未打消,只因烧的太厉害,无法进行准确的基因比对了,只能测出是辛氏女子,不过气管里检测出了烟灰,也有挣扎痕迹,在胸腔和颅骨里寻得了子弹,符合生前自杀。杨端还心存疑虑,直到他扒开女人攥紧的手指,掌心里赫然是一枚完好无损的戒指,骨碌碌滚落在地,愈发晶莹剔透,正是她二人此前的定情信物。
虽然只有一瞬,但他的第一反应竟然会以为辛夷是为了履行她们的婚约而不是畏罪潜逃。
杨端和队长仔细查看一番,挑不出错,信了。事后,万里警官被划定为烈士,沉冤得雪。
桃儿和杏儿被送往当地的福利院。
警方确认辛璧凝和谢凝云为同一人,杨端的警察身份也得以恢复,重新归队,他郑重其事在师哥白杨的名字后面加上了自己的名字杨端,并盖上结案的章。
这一次,平安扣碎了,他的辛夷,也死了。
他把平安扣碎片锁进床头柜抽屉里,再次以饱满的热情和一丝不苟的态度投入到工作中去了。
他偶尔还会想起那个笑容明媚的女孩,只是他希望彼此再也不见。
(https://www.shubada.com/114079/50204434.html)
1秒记住书吧达:www.shubada.com。手机版阅读网址:m.shubad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