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自请辞官断旧情 魂归见故诉悲歌
“陛下已经下旨褫夺凤印，微臣自知德行有亏，如今不须掌印使罢免，微臣自请辞官，”尔玉道，“掌印使一向知人善任，励精图治，只是，微臣日后不能继续侍奉左右，还请掌印使，洁身自好，再书贤明。”
“你威胁本官。”秦文正捏住她的下颌，虎视眈眈盯住了。
“不敢。”尔玉语气平和，眸子却是定定直视着他。
“仗着身体病弱，你以为本官真不敢罢免你，同为掌印使，你可想清楚，”秦文正怒不可遏，“你真要作难，这么多年的夫妻情分，君臣道义，就顾不得了。”
“微臣有罪在先，掌印使依规责罚便是。”尔玉依然平静，“倘或因微臣开了先例，仔细落人口实，说掌印使偏私，日后如何服众。”
“好好好，吕尔玉，”秦文正冷笑起来，“枉你做了这些年女使，我每月两次的血好不好用，药引还灵验吗？本官这就拟旨将你废为庶人，除去本体器物，逐出宫去，再生为人，如何。”
他紧紧盯着尔玉，希望从这个女人脸上捕捉到一丝惊慌什么的，但是没有。
“求之不得。”吕尔玉望着他，露出了一个微笑，“臣叩谢掌印使。”秦文正很不高兴，这个女人，明明抱起来是瘦瘦小小，柔软的一团，怎么生性就不会服软呢。吕尔玉想起了以前的许多事和人，想到了心口的旧伤，此时正突突的跳，想到了没有给他留个孩子，莫说什么他看见了想起旧人的话，只怕眼下不受自己牵连，自己心里念着也走不踏实。先时觉得遗憾，可现在看来并不，她努力的去以旁观的视角来审视这个陪伴多年的人。她看过太多令人窒息但又无能为力的事，积劳成疾，一病不起。
秦文正，他似乎也没有多么发自内心喜欢孩子。不止孩子，就连这后宫的女人，如潮水一般的，他也不爱，她也不能例外，吕尔玉倒觉得有些幸免了，毕竟，他只是沉迷于对不同女人喜新厌旧的精神控制与物质上的低阶快感，日后，估计也不会改。
从工作事业来看，他无疑是一位专业能力极强，极成功的掌印使，无人能敌，虎视眈眈，心思缜密，杀伐果断，身上自然也有帝王的影子，成功的帝王也许都是孤独的，无情的，也总是怀念故去的人和事，感叹今非昔比，或许，现在离去，就是最好的选择。他爱的是什么呢，自始至终，除了权力和地位本身，若说有什么还活着的人叫他牵念，他爱的，也只有他自己罢了。
不过，吕尔玉知道他最恨什么---他最恨人欺骗与背叛。吕尔玉想起了冤死了的太子刘据，又想起来并不遥远的朝代，那位类似的太子，扶苏，连同他那位被抹去身份的母后，他们皆已经消失在了历史中，但原因或可寻觅一二，只消略一思索，她也想明白了扶苏为什么死。
只是，她那位生性多疑的夫君，不知又何时才能参透呢。尔玉苦笑了一下，何苦去碰他的忌讳，留着罢了。尔玉怜惜地抚摸后玺，回想起这一生，这块玉多年来从不离身，本体皇后玉玺，她历经五朝，服侍七位皇后，几经离合，四次被废，两次灭族，未曾缺损半分，只是因为皇后们几经废立，跟着她长期奔走冷宫，居住环境差，和她一样受了沁，尔玉愧疚不已。看一看，外面月隐星淡，天却不明，也罢，日出前都是如此，灯台上蜡烛还余半支，尔玉吹熄了，免得点着房子，她咳出一口血，气若游丝，面如金纸，心底喃喃自语，掌印使明儿再来看我吧。
吕尔玉伸出手，仿佛看到吕后来到她身边，庄严慈爱，抚摸着她的脸颊，七位皇后站在榻边望着她，一如她昔日送她们离开那样，她心中发苦，千言万语堵在心口，‘娘娘。’二字未说出口，唯有一滴泪滑落，最后，她看到了恩师---先秦最著名的占卜师，奇女子，许负，不仅成功预测到秦朝覆灭，且拒绝了始皇的召见，又在后来成功预言了文帝继位，等几位名臣的结局，汉文帝时尔玉还见过她，被汉文帝拜为义母，后来功成身退，安度晚年还出了书。
那只缺少血色的手直直地伸出去，苍白无力地垂在榻边，仿佛要抓住未能弥补的遗憾，抓住那不可预知，无可捉摸的命运。尔玉本体的出现，拨云见日，结束了秦末以来风雨飘摇的战乱杀戮，使得百废待兴的汉朝，如同一轮朝阳，渐渐步入休养生息的平和中，抑或许，吕氏灭族时的那场倾盆大雨，从来就没有停过，在尔玉潮湿愁苦的心里，一下就是一生，而最后，那场名为巫蛊的腥风血雨中，也由她，以死来终结。
她的命，也就如烛火熄灭后不可捉摸的白烟一般，飘飘荡荡，魂飞九天，她要去完成那件，她早就该做的事情，也保全，自己和皇后，最后的体面。至于讣告，还是秦文正在诛杀吕氏一族时为她写的那一张。
秦文正在桌子前坐下来，他多日没有回家，冷清的要命，所有东西都布上了一层薄灰，直到他点上一盏灯，温暖洒满房间，才驱散了一缕寒意。刚刚坐定，秦文正翻起了尔玉读过的书，书签上夹了一张纸条：每个时代都有固定的荣宠衰败，稳定的得利者，很可惜，我不在其中。秦文正摇了摇头，拿出那枚尔玉随身的戒指，灯下端详，背后忽然传出一个声音：“掌印使---”嘶，秦文正的心差点跳出来，一股寒意由脊梁蔓延开，汗毛倒竖，是尔玉那有气无力的温和声音，似乎连脾气也不会发，“掌印使也怕鬼吗？可我，是器灵啊。”糟糕，离得太近，一阵头晕，他被拉入尔玉的意识。风吹熄了蜡烛，屋内重新被月光笼罩。“我想你了。”秦文正说。
“想我？您可真是擅长怀念故人，”尔玉合眸笑了，“您杀害了自己的妻子。”
(https://www.shubada.com/114079/50253754.html)
1秒记住书吧达：www.shubada.com。手机版阅读网址：m.shubada.com